吴县西包太湖，东含澄阳湖，河道纵横，湖荡罗列，山水秀丽，一早便有水乡之称，山水相连亭桥星罗棋布，若此时不是岁末寒冬，湖中定是舟船来往，精致不俗，丝毫不亚于钱塘湖畔，两岸阁楼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紧闭着窗户，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竟是浓妆艳抹的女郎，倚窗挥手，招着红袖香帕。此时此刻，天寒地冻，那些勾栏中的姑娘当然不会忍受外面的风霜露面招客，表面上看去，两岸的风月街巷显得冷清，可到了里面，却又有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墙之隔，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阁楼内的丝竹管弦之声总是昼夜不停，空气之中，也总是飘着**味道，二楼的房间里，红罗帐下的牙床上，可是打得火热朝天。男男女女****相拥，女子美眸微张，启唇娇喘，一个劲儿的叫着前世冤家今世债，声音绵长婉转，销魂蚀骨，叫得越欢，跨在身上的男子们就越发的得意，肆意驰骋起来，猛地低吼一声，宣淫过后，就搂着香汗淋漓的女子，免不了又是一番调情。这些腻了家中妻妾的多金大老爷，总喜欢在这大冬天跑来这里，有美人暖床，耳边又是甜腻的情话，比在家中，可是好上千百倍。
到这里来的人，各有各的理由，有人纯粹就是为了泻火满足心中**，有人则是真有了相好，暗地里说不准正商量着赎身事宜，靠在窗户边上有那么一群名流子弟，怀里环着姑娘，一边喝着酒，谈论风花雪月之事，这些人来此，却是觉得才子该多情，自古有才华，就要风流，在风月场中留下点轶事，日后说出来，岂不美哉。
一位公子哥用舌头撬开怀中丰腴姑娘的两排贝齿，将姑娘口中含了半天的女儿香尽数吸允干净，惹得姑娘眼眸朦胧，不禁伸手在他身上拨弄起来，那公子才被拨弄的有些心痒痒，就见一个二十几许的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开口笑道：“我说季公子，我们可是聚在此地热闹了一下午了，现在天都全黑了你才来，不会是迷了路吧，哈哈……”
在座的都是些玩世不恭之人，听到这话，具是大声笑了起来。
那位季公子看了眼说话之人，这开口之人是新上任的吴郡刺史，楚墨兼之子楚黎晏，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这人虽然喜好玩乐，但的确是满腹才学，却迟迟不上长安，谁也不知道原因。
季公子知道拿自己开玩笑的家伙是江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当然不敢反驳，沉默不语的坐了下来，自斟一杯酒喝了起来，酒水灌入腹中升起一团热火，驱散了来时在外面沾上的寒气之后，才苦闷说道：“老师太过严厉，都快大过年了，还非要让我留在他家中温书，到了食晚膳的时段，才算是放我走，我一出他家门，便急匆匆的往这边赶了。”
“我说季公子，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拜陆先生为师，竟还在这里抱怨，都不知如何说你好了。”一位公子的眼中充满了鄙夷，嘴上提到那“陆先生”的时候，心中嫉妒无法掩饰，其余众人也是如此表情。
楚黎晏在一边拨撩掉怀中女子水蛇般缠在身上的玉璧，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女子的樱唇上抹了一下，拭去刚才自己吸吮美酒时留下来的津液，勾出一抹浅笑，冷不丁转头说道：“看来陆先生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他们口中的陆先生名叫陆少卿，通晓佛理，学其父，写得一手好书法，本身也是学识渊博，满腹经纶，弱冠之年便已经高中进士，早年在长安任国子祭酒，在吴郡，不知有多少人想着能拜入他的门下，就连楚黎晏也是不例外，可陆少卿却偏偏放着明珠不取，去捡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楚黎晏突然说出的一句话也是大家的心里话，可说的这般直接，让众人不知该怎么接话，话中意思贬低了眼前的这位季公子倒是其次，主要是怕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落入陆少卿的耳朵里，惹恼了他。
“我是在开玩笑的，季公子可千万别当真。”周围鸦雀无声，楚黎晏看众人张张嘴巴却屁都放不出一个，转而对坐在对面强忍着不满情绪的季公子笑道。
“楚公子还是这般的风趣，难怪这里的姑娘总喜欢和你打趣。”众人开口道。楚黎晏怀中的女子听了，饱满的胸膛，更贴近他的手臂，略微翘首，暗暗送着秋波。
楚黎晏低头看了眼满面桃花的美娇娘，微笑不减，“柳儿姐姐，只怕是盯上我的钱袋了吧。”
风尘中打滚的姑娘哪里会被楚黎晏大煞风景的话激怒，略带娇气的扯着他的手臂道：“爷就会说笑，奴家是真心喜欢公子，今晚天冷，爷不如就留下来，让奴家好好伺候你。”酥酥腻腻的声音，还没迷倒楚黎晏，就已经把周围众人的魂儿给勾走了。
“姐姐的热情似一团火，我可要快快撤离，免得连骨头都给化了。”楚黎晏在那柳儿姐姐的依依不舍之下挣脱了她的双臂，站起来冲众人说道：“各位，告辞了。”
待楚黎晏离去之后，众人才想起那位柳儿姐姐，一人忍不住开口调笑道：“柳儿姐姐，你看，楚公子可走了，你若这般渴求，今宵，不如就让我来陪你如何？”
“去你的……咯咯咯。”那柳儿姐姐一摆脸骂道，随后又突然痴痴笑了起来，红袖一甩，带着一串笑声飘然离开，在那柳儿姐姐离去之后，姗姗来迟的季公子也站了起来说道：“各位，我也要先走一步了，回去晚了，没有说辞。”
众人只觉得这位季公子来了才盏茶的功夫就起身离开，根本就是来搅他们的兴致，刚才楚黎晏走了他们不敢说些什么，可现在可再也忍不住了，“我说季公子，为何你每次都是先比我等早走一步，是不是有何难言之隐啊？”
季公子苦笑道：“倒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实在是家中管的太严。”
“哦—怕是季公子付不起酒钱，所以每次都要提前离开，其实就是想开溜是吧，大家心中都有数，季公子不必为了这种小事早早离席。”一人很是大方的说道，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玩味。
那季公子像是被众人说中心事，抵挡不住这么多道锐利的目光，急忙低头道：“各位多心了，我季墨成岂会是这等人，我们季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权贵，但一点酒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待改日，就在这楼，我请各位，全当是谢罪，告辞了。”
话音放落，季墨成就急匆匆的离开。
“瞧瞧他那德性，打肿脸充胖子，嘴巴倒是挺硬的，等过了今夜，他又会忘了今天说的话。我就想不通，为何陆先生会收他这般的朽木，莫不是觉得璞玉雕琢起来太过简单平淡，所以才故意选了这块烂木头。”
“不提不提，我们只管喝酒，只听风月。”
……
其实陆少卿肯教导季墨成，完全就是因为他欠季长恒一个人情而已，远没有众人想的那般复杂，路上，季墨成想到自己今天又被那些人小瞧了，肚子里面就有一把火在烧着，在那些人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最差，最没用的，他们的眼中只有楚黎晏，苏宾白这一流的人物，面对自己，总是带着鄙夷，恐怕是太习惯在自己的身上寻找高人一等的感觉了。心头火起也让他忘记了冬夜的寒冷，回到了季家祖宅，见到打招呼的下人，也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一个房间，推开房门跨进去一步，又停了下来，就那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定，不知是前跨还是退回。
“二公子。”房内的丫环听到房门发出的动静，走过去一瞧，便见到了立在那里的季墨成，开口行礼道。
“是小弟来了？”房间内又传来女子慵懒的询问声，季墨成踌躇片刻，才跨出僵住的脚步，走向房内，铜炉内点着香炭，比外头不知要暖上多少，只见房内一个娇艳美妇跪在书案前头，手里面提着笔，双目落在书案上的纸张上面，细心的瞄着，季墨成不看也知道，自己的阿姐又在游玩时看到了哪位俊俏公子，正在描他的样子，好待日后选自己的夫婿做准备。
见来了人，手中的笔略微一滞，“今天三叔一家人到了，爹爹还在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那阿姐是如何说的？”季墨成即刻问道。
“放心好了，我帮你圆了，待会若是爹爹问起你的时候，你就说陆先生留你，你不好走就成。”季曼之白了眼季墨成，没好气的说道：“真是的，都那么大的人了，还那么胆小，你可是个男人。”
“阿姐好像也没去用和三叔见面吧。”季墨成眼角的余光扫了眼桌案旁边的饭菜道。
“谁叫三叔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描画的时候才过来，我才没那闲工夫去见他们一家子。”季曼之又道：“还没说，你今晚去哪了？”
季墨成也不好说自己是去了青楼，只道：“今晚去和几个公子去喝酒了，楚黎晏也在。”
“楚黎晏，可是那个楚黎晏？”
“……应该是吧。”
“说来，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楚黎晏，不过他与苏公子齐名，想必也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之人，真想见见。”季曼之搁下了手中的毛笔，神色中透出无限的渴望。
季墨成却在暗自不爽，楚黎晏算是最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了，刚才在阁楼中，也是他开口羞辱自己。
“怎么，冒冒失的走进来，找你阿姐我有事？”季曼之遐想了一会儿，开口询问道。
“没……没事儿，阿姐，我这就回去。”原本季墨成还打算像季曼之借些钱的，可现在……嘟囔了一句就悻悻然走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