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周围的世界突然安静了。
阳光有点刺眼……右肩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疼。
她慢慢睁开眼,吓了一跳:自己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都在像看外星人似的观摩她呢。
一张脸几乎贴在自己脸上了。
这种狡黠的目光……这张俊美绝伦的脸……
“又是你?!”她下意识的往后闪了一下,脑袋“咣”地撞在地上。“嘶——”她疼得倒抽口冷气,却瞥见他忍不住要笑的表情。
绫罗气哼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散了吧都散了吧。”别人摔个四脚朝天有这么好看么。龇了龇牙,肩上还是要散架一样的疼。
吴大猷看见她这幅狼狈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暗暗笑着。
刚刚他从这条街经过,听见有人惊呼,一眼看见流云书社门口的情形:马蹄子几乎都要踩到那小公子哥的身上了。形势危急,他来不及反应,使出一招孤雁凌空,一脚踢在这个倒霉鬼肩上,算是救了他一命。
等到人群围上来,他蹲下要给他查看伤势。刚才那一脚为了应急,他来不及调整力道,估计得把他伤的不轻。却意外发现这个做男装打扮的人儿,自己竟是认识的。
“怎么,身份又换了?林大小……”
眼神里尽是戏谑之意,话未说完,就被一双小手掩住了嘴。
她赶紧打断他。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遇上他,真不知是洗具还是杯具。
文俊卿正拨开人群往这边过来,“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再对住绫罗,“秦公子,刚才失礼了。多谢你救命之恩。”
“她是……”
这个呆子看不出来吗?她这种质量低劣的伪装居然还有人相信?吴大猷刚要说话,背上就遭了一记重捶。
“不妨事不妨事,”绫罗猛拍他后背,再次截住话头,又故作熟稔的揽住他,对文俊卿道,“来来,文公子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吴大猷吴公子。”
“原来二位认识。”文俊卿惊魂甫定,倒也没看出什么怪异,伸手邀请道,“请两位一同小坐。”
“文公子,你先进去,”绫罗手上暗暗使劲,“我和吴公子叙个旧。”
绫罗打个哈哈,拖着吴大猷来到角落,不忘四下看看有没有熟人。正寻思想个什么理由打发他先走,冷不防腰上伸过一只手将她揽起。她触电般弹开去,“干什么,臭流氓!”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怒火。
见她杏目圆睁,强忍怒火的样子,他忍不住好笑,却转了眼看别处,“没事,叙叙旧。”
“你……”她气结,“不要脸。”
其实他本来是有其他事情要办的,揭穿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见她一副神神秘秘又紧张的样子,居然起了玩心。
“说吧,什么事。”他眨眨眼,故作认真。
“你……”绫罗反倒有点吞吞吐吐的,“能不能不进去啊。”
毕竟是在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又不是来光明正大的提亲下聘,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我今天有要紧的事,欠你的一万两改日一定还给你。”见他不出声,她寻思莫不是来讨债的。
亏她还记得一万两的事。自己后来又去了趟嫣红院,人也不见了,钱也打了水漂。不提这事他还不恼,一提,他更是不肯松口,“是不是要我现在进去告诉他?”他往里探了探头,“文公……”
“哎哎——”绫罗赶紧投降,“我说我说。”
这种纨绔子弟,天天吃饱喝足闲的无聊,捉弄别人的事最拿手。今天恐怕是难应付他。心想不如拿秦家的名声出来压一压他。
“文公子是秦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她摆出个一本正经的姿势,“未婚夫,明白吧。”
看他也不像个傻子,话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自动闪人。
“未婚夫?”他眼里突然闪了道精光,“是城东的秦家大小姐吗。”
“是啊。”所以才不能随随便便出来相会么。
“秦家大小姐有个未婚夫……”他喃喃自语,隽秀的眉毛微微拧起来。自己千里迢迢跑到西京来,想办的事情原来竟是踏破铁鞋全不费功夫。
“走吧。”想了片刻,他恢复神色,就要往书社里走。
“哎哎——”世上竟有这么不识趣儿的人。绫罗紧跑两步扯住他,“你跟着掺和什么?”人家又不是看上你。
“你不是想我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吧……”吴大猷眯了眼看日头。
绫罗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瞧见他那双眼睛,心里头直犯嘀咕,“不想是不想,可是……”
吴大猷不听她说,人已经走了进去。她只好跟上。
“二位请坐。”文俊卿迎上来,招呼小二上茶。
吴大猷无心喝茶,丢了个眼色给绫罗。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看看他眼中已经有点不耐烦,赶紧问道,“不知文兄是何方人士?为何来到西京?”
“我本是杭州府人士。幼年时家道中落,随姑母来到西京。去年刚中秋榜举人,现在暂时住在流云书社。”
“哦……”
从家世上看与惜君姐不是很相配,绫罗深谙门当户对的道理。不过转念一想,秦家家大业大,文公子既能中举,说明才学不浅,他日若能考入仕途,秦家应该也不会太介意吧。
“请问秦公子是哪里人?”
“我是秦惜君的弟弟。”绫罗目光直视他,毫不避讳。这男子若对惜君姐有意,应该打听过她的姓名。
“秦惜君?”
一听这这个名字,他有半刻失神。随即又打量绫罗和吴大猷,猜她的话里有几成真。
“那这位吴公子又是……”他看着吴大猷。
“表弟。”
表弟?绫罗满脸惊愕。他正目光挑衅的看着她。
“呃……是,是表弟。我们是表亲。”
文俊卿看着这两个人。绫罗和惜君一样,都是五官精巧,花容月貌,而吴大猷更加不俗于凡人。外人乍一看,自然生不出什么猜忌。
“文公子,是我姐姐遣我前来……”
“我知道。”他前一刻才为二人心意相通感到欣喜,下一刻心里竟是忧郁的。想她堂堂秦府的大小姐,养在深闺,竟倾心自己至此。而自己现在身无长物,有如草芥,是配不上她的。
他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淡淡道,“蒙小姐不弃。烦请秦兄传话给小姐,在下不能……”这一句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难道惜君姐还不够好么。娴静可爱又出身名门,还是他……见他脸上忧郁,绫罗也能猜出几分。
“文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且待到来年,若你高中,再来我家不迟。这件事我自会转告家姐,你大可放心。”
她是肯等他的。这又让他多了些感动。叫小二取来笔墨纸砚,行书一封,细细叠起,交给绫罗,“烦秦兄将此信笺带给小姐。”
“好的。”绫罗接过来,放入怀中,站起身来,“文兄,告辞。”和吴大猷一起走出了书社。
“为什么不让他们先见面?”他悄然从她春风满面的小脸上收回目光,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不为什么。”绫罗很不屑。跟他这种喜欢喝花酒的纨绔大公子讲礼义廉耻、儿女情长,他能明白么。她停下脚步,冷冷反回去问他,“你还跟着我有事吗?”
“没事了。”吴大猷侧过身,让一条道给她。她也不谦让,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跟这种人,交集越小越好。
他却突然又上来两步,俯身贴在她耳边,“我这几日每天午时至申时会在流云书社。”稍停了半分,“你若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
她看着他细长俊美的眼睛里泛着狡黠的光,身子有点僵硬,尚萦绕在淡淡麝香气息里不能反应,他已经兀自离开了。
回过神来,又觉得他说的很荒谬,找他?得了吧。他以为她会和别的女子一样蠢么。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又不是没有见过美貌的男人。
而吴大猷心里却已经估定,不出三日,她肯定会再找上门来的。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秦惜君。
秦惜君,这个女子居然还有个未婚夫?他暗想,难道是爹娘在试探自己?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的。老爷子都亲自动身来了。眼下,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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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温暖,玉兰花的香气让人变得慵懒懒的。门响了。
“谁?”
“是我,惜君姐。”绫罗推门进来,瞧一眼秦惜君,她正百无聊赖的靠在窗边,把一朵玉兰花的花瓣一片片撕下来。
前天绫罗出去打听到了文俊卿的消息,还带了一封书信回来。她心里是美美的。原来他也钟情于自己。虽然他再没有出现过,惜君只是回忆那双莹润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眸子,就足以睡得香甜了。
只是,就像绫罗说的,老天是见不得人幸福的。她幸福了不到一天,甜蜜的情绪就被一个消息毁掉了。
昨天娘亲来找她,让她这几天不要到处乱去。她的夫家就要来接她了。秦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绫罗也坐在旁边。她方才知道,惜君原本是许配了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