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3598200000019

第19章 并非陨星的苏联文学

1949年的秋天,在北京中南海的怀仁堂,听当时来华的法捷耶夫和西蒙诺夫做报告。这两位赫赫扬扬的名家,究竟讲了些什么,现在已了无印象。只记得一个圆脸,一个方脸,但却是我第一次见到过的苏联作家。那份倾慕之情,自不消说,这是和自己对于苏联文学,更包括对于俄罗斯文学的爱好相联系的。

我是从赵景深先生30年代译的柴霍夫小说,开始阅读俄罗斯文学作品,然后才被苏联文学迷住的。那时,书肆上有各式各样的读物,但青年人仍旧被进步书籍吸引,许多人就这样走上革命道路。所以,我是不大相信书籍和引诱犯罪的必然联系,因为识得字,有了一定文化水平的人,就自然懂得区别,懂得选择的。而越是封闭,越没有免疫力,相反倒容易被不好的读物俘虏。那些真正的犯罪分子会读小说吗?我是不大相信的。

解放前,是国民党统治下的腐败社会,但好像对于进步的文艺界把苏俄文学介绍到中国来,并没有设置特别的障碍。倒是这个政权退缩到台湾以后,在政治上极其虚弱的时候,才特别地严酷起来,文网森禁,是曾经封闭过一切苏俄文学的。

虚弱,便害怕一切,人,如此;政权,亦如此。

1945年日本投降,我已经读中学了,学校在上海淮海中路。我记得那段文学启蒙期间,可以说是狂热地寻找俄苏文学来阅读。费定的《城与年》、拉夫列尼约夫的《第四十一》、富尔曼诺夫的《恰巴耶夫》、绥拉菲莫维奇的《铁流》、法捷耶夫的《毁灭》、卡达耶夫的《时间啊,前进!》和《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革拉特珂夫的《士敏土》、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西蒙诺夫的《日日夜夜》……都是在我十几岁时如饥如渴地读过的,当然更不用说俄罗斯文学了。当时倒是什么都有,我还记得像高尔基的大部分作品,马雅可夫斯基、勃洛克的诗,伊凡诺夫的剧本《铁甲列车》,还包括蒲宁、叶赛宁、阿·托尔斯泰,还包括描写日俄战争、相当沙文主义的《对马海峡》、《旅顺口》等等,凡能弄到手的,都不会放过。

我相信,嗣后能够走上文学道路,这些启蒙的作品,对我是有莫大影响的。

虽然斯坦贝克的《烟草路》、萨洛杨的《鸡蛋与我》、海明威的《战地钟声》,这些西方小说,也有,也手不释卷地看,但总是不如俄苏文学对那时的我,更有吸引力,更容易心领神会些。大概一定的时代氛围,对一定的人所形成的价值观,是能左右人的求知欲望,会产生偏爱某些读物的倾向。那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充满革命气氛的苏联文学,当然是比较容易接受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在上海锦江饭店的附近,还允许苏联的对外文化协会在那里开办一间小小的阅览室。有些苏联出版的译成中文的小说,我是在那里看到的。由于我读的那所中学离此不远,放了学可以弯进去坐一坐,好多书就是在那里读到的。当时还有一个可看到苏联小说和其他进步书籍的地方,即现在上海淮海路妇女儿童用品商店,那时叫吕班路的拐角处的“生活书店”了。

“书籍是人类的良师益友”,广泛地、任人自择地、并不特别要求你看或不看地加以谆谆指导地找一本书,站在那儿看上一两个小时,第一,店员不撵;第二,阅读自由;第三,不承担受教育的必尽义务;第四,也不用担心看了所谓的“坏书”而误入歧途。

那是很让人上进的地方。

对求知的人来说,就应该这样敞开书柜的大门,不必藏藏掖掖,你认为好的要让人看,你认为不好的,也要让人看。何况,你认为好的未必好,你认为坏的未必坏,也许今天是好的,明天证明并不好,同样,现在看来是坏的,过些年以后,没准又是好的。在中国,一会儿香花,一会儿毒草,扑朔迷离的变化还少吗?我们这一代作家,以及随后的知青代作家,以及又一代的年轻作家,谁不是这样东看看、西看看而开始写作品的呢?成长在“文革”期间的知青作家,谁不是偷偷地看那些抄没的封存的被斥之为“封资修”的文学作品,而后才提笔的呢?他们其中一大部分出类拔萃的作家,受苏联文学的影响尤重,并不亚于50年代那批作家。

应该说,从鲁迅先生介绍果戈理《死魂灵》开始,中国的翻译界对于苏俄的热衷异常高涨,以致有“卢布津贴”之嫌。先是从日文,从英文,然后直接从俄文(尤其解放以后),简直可以说是“一窝蜂”地把俄苏文学“趸”进来。这当然是好事,对于中国作家真可以说是“善莫大焉”。

我曾对一位苏联作家说过:“世界上最了解你们苏联文学的,数我们中国!”这话大概不是吹牛。诗人叶夫图申科感叹过:“除了受到过批判的阿赫马托娃外,所有我的同行,在中国都有读者。”如果当场的翻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认为所有这些诗人加在一起,也顶不上一个阿赫马托娃。他对我们冷落这位象征派女诗人,不以为然。其实她也被介绍到中国来过的,不过不是那么十分热烈罢了。叶夫图申科不了解,那时中苏两国还没掰,一个时期内在政治上还得看齐的结果,倒并非翻译家的有意怠慢。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翻译苏联文学,比我们中国更多。

这种“一窝蜂”现象,我很难说是不是我们的国民性。无论干什么,总是一不做,二不休,过犹不及,甚至矫枉也必须过正,一定要弄到不可收拾,下不了台而后才止步,才收场,才落实政策。对于苏联文学,也是不分良莠,无论优劣,不加选择,竞相翻译,他们一些三流作家,四流作品,统统照搬不误。这使我接触的苏联作家很感惊异,并隐隐流露一点大国沙文的骄矜之色。

1985年,我作为阻断多年后第一个去苏联访问的中国作家代表团,在莫斯科,在列宁格勒(现在叫彼得堡),谈到我们翻译过苏联文学情况时,他们时常发出惊叫,或耸肩做讶异不解状。对他们一些作家,一些作品,居然也翻译成中文,拥有大量中国读者,颇是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

这挺教人难堪。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国人的脾性一向如此。

新中国成立后,那时,整个国家的指导方针叫做“一边倒”,以俄为师,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尊之曰“老大哥”,事事都学苏联。中国人一旦绝对化起来,无所不用其极,好的坏的,一律统统照搬,经济基础如此,上层建筑那就更不用说了。结果,40年后,才悟到从钢铁一直到婴儿奶嘴都要计划的经济,并非万灵验方,连创始人都弃之若敝屣地扔在一边了。在意识形态,在文学方面,对于我们的积极因素是什么,消极因素是什么,好像大家并没有认真地清理过。

如今,又不遗余力地翻译西方文学作品,看吧!成灾之虞,大概不远了。

搬来苏联文学的同时,苏联对于文学的批判,也搬了过来。那位日丹诺夫关于《星》杂志的决议,把左琴科的讽刺小说一棍子打死的手法,以及本质上就是硬性要求文艺为政治服务,把文艺视作是党的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这种做法,对于中国的启示和由此启示而演变出来的中国式的日丹诺夫们,对中国文学运动中所产生的影响,应该说,其负面效果要大于苏联。关于对左琴科、阿赫马托娃等作家的处置,并使他们闭嘴的办法,也对中国树立了一种可资参考的样板。一直发展到“文革”,进步到样板戏,对作家的修理,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可在苏联,是不曾发生过的,他们也没少搞运动,可从来没有沦落到全苏联只剩一个作家在唱独角戏的情况。这大概是和中国人不干则已,一干必过头儿、必过火儿、必过之犹不及的习性有联系的。

全国解放以后,50年代初期,是苏联文学在中国又一次全面开花的时代。那时我有了工资收入,像尼古拉耶娃的《收获》、巴甫连柯的《幸福》、阿札耶夫的《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巴巴耶夫斯基的《金星英雄》及续篇《阳光普照大地》、冈察尔的《旗手》、柯切托夫的《茹尔宾一家》、波列伏依的《真正的人》、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别克的《康庄大道》、爱伦堡的《暴风雨》、萧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都成了我书架上的必读书了。这以后,西方文学只有古典的和十八、十九世纪的作品,现代、当代的就很少翻译,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被翻译过来是个别现象。

记得我还拥有郭沫若和高植未译完的萧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阿·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还有不完全是文学作品的《卓娅与舒拉的故事》、《马特洛索夫的一生》,这一时期,新华书店里是苏联读物的天下。还有《一个农艺师的手记》、《区里的日常生活》、《拖拉机站长和总农艺师》,这些所谓“干预生活”的报告文学,凡能买到的,都不会遗漏。这几本书,曾“帮助”好多人当上了“右派”。

多了,也就滥了,有识之士好像也感到了苏联文学作品,层次不一,高低有别,有精品,也有相当粗制滥造的。于是,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获得斯大林奖的由国家出版社出;一般的,以国家出版社的副牌名义出。现在,回过头去看,即或那些获得斯大林奖的小说,又如何呢?譬如那无冲突论的代表作《金星英雄》,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因为斯大林奖的标准(任何一项奖大概也难免),是很政治化,很功利主义,很首长意志的。

由于这样的大潮涌来,造成苏联文学的大流行,也不足为奇。

还有一个客观形势存在着,50年代前期,新中国刚刚建立,旧有的国民党时代的文学,基本被否定,中国传统的文学并未像后来那样提倡,解放区文学无论数量、质量都还不能完全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新一代作家,尚未蔚然成势,在“一边倒”的主导思想下,这些苏联文学的大批入境,也是势所必然。因之,引进的苏联文学,不但对我们这一代(如今统称之50年代)从那时开始写作的作家,获益或“受害”匪浅,甚至对当时知识分子,对干部,也是影响所及,未可低估的。

我记得,1954年或1955年,刘辽逸先生翻译了一部《远离莫斯科的地方》,现在看来,当然是不足为训的相当平庸的作品,连苏联人后来都不大愿意提这部肤浅的直露的小说了。那次访苏,同行者就有这位刘辽逸先生,因为他是这部书的中文译者,希望会见一下阿札耶夫。接待的主人方面,一脸惶惑不解之色,言下之意,即使在斯大林时期,那也是不值一嗤的作品。日程安排得那么紧张,何必定要去看望他呢?于是刘先生此意只好寝息。但苏联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部小说在50年代的中国,远比在苏联吃香。我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差点成为“干部必读”,许多官居要位的人,都曾把它当作教科书,从中学习工作作风和领导方法的。

为什么中国读者,包括上层人士,如此看重这部小说呢?

大概由于中国人是比较崇奉“文以载道”这一神圣原则的,这“文以载道”四个字,不但是写书人必须皈依的命根子,也是读书人须臾不能离的命根子。所以,“文以载道”是儒家思想一个重要部分。立言立行,坚信曹丕《典论》里的“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这一说法;特别习惯微言大义,春秋笔法,从字里行间看出些什么。哪怕是古代民众的歌谣汇集《诗经》,孔夫子也要总结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任何形诸文字的东西,一切都得从匡扶世道人心着想,惟恐人想人非非,误入歧途。

恰好,这些早期的苏联文学,相当符合这个要求。从建立苏维埃政权,讴歌布尔什维克的忠诚不贰和艰巨卓绝的生活;到第一个五年计划实施,赞美劳动人民的建设热情,为斯塔哈诺夫运动推波助澜;表现共产主义的巨大成就,描写党的英明领导和党的领袖如何深受人民爱戴;以及初期反映卫国战争的革命英雄主义,为祖国而战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俄罗斯人民的不可战胜性和苏联人民共产主义道德、教养、风格、高尚品质等等等等的在文学作品中的“道”,也正是我们能接受、所需要的。

由于这些“道”的浅露性,明白无误的教诲性,一看就知道,所以很容易被习惯于在作品中发现“道”的中国人,特别是愿意老百姓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士所接受。虽然,恩格斯早就说过,观点愈隐蔽愈好,但苏联文艺界也是一次一次地经历了“运动”,从20世纪40年代日丹诺夫的《星》杂志决议,到50年代作家走入“无冲突论”和“个人崇拜”的死胡同,不得不再搞一次反对粉饰现实的“运动”,然后才有苏联文学的又一次振作。没过多久,反对“两个极端”又进行了反拨。可见为政治服务,也曾是苏联作家绕来绕去的一个怪圈。

所谓“解冻”文学的始作俑者爱伦堡,在《谈作家的工作》一文中,一开头就问自己,为什么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里主人公的命运,会牵动莫斯科三山纺织厂一个女工的心?因为他写了人和人性。爱伦堡自然是对那一时期苏联文学的“文以载道”的倾向,在表明自己的不同看法。尽管他写的《巴黎的陷落》、《暴风雨》、《解冻》(像中国《伤痕》这个短篇小说的出现而有“伤痕文学”一样,《解冻》后来成了苏联一个时期“解冻文学”的总称),也是相当政治化,而在艺术上并非很经得起推敲的。但文学重新发现了人,是苏联当代文学从日丹诺夫到斯大林个人迷信的桎梏下,冲决而出的根本性变化。这就是苏联文学的优势,它意识到文学的路在“无冲突论”的死胡同里,走不出去,便另辟蹊径,苏联文学遂有一次新的飞跃,这也是不朽的俄罗斯文学生命力的表现。

虽然“文以载道”的情结,苏联文学有,中国文学更有,但因为苏联文学脱胎于俄罗斯文学,而且苏联整体文化水平较高,相对来讲,倾注于艺术创造的追求,要大于政治上的外加力,政策的干预不是不存在,总的羁绊相对地要少一些。但50年代成长起来的中国作家,都不由分说地从“文以载道”出发的,有的人干脆配合政治,直到今天还放不下来这个包袱。如果说苏联文学给中国作家带来什么负面影响的话,这大概是主要的方面。

包括我自己在内,要想彻底摆脱,又是谈何容易的事。

在中国,80年代的年轻作家,他们和苏联文学的接触,不会比西方文学更多,所以,他们身上,这种“文以载道”的负担要少得多。苏联最新涌现出来的作家也同样如此。

现在回过头去看,这种单向交流,当然是不公平的。中国几乎翻译了所有的苏联文学,而苏联翻译中国当代作家作品,屈指可数。不过,由于我们两国之间的共同点和相似之处太多,所以中国人对于苏联文学的介绍,可说是情有独钟。甚至60年代中苏两国关系交恶以后,如柯切托夫的《叶尔绍夫兄弟》、《州委书记》、《你到底要什么?》,白俄罗斯作家沙米亚金的《多雪的冬天》也还曾以内部书的形式翻译出版。《叶尔绍夫兄弟》还被改编成话剧内部上演过,这当然不是一件偶然事件,因为柯切托夫那时站出来所反对的,正符合了中国当时反对修正主义的形势。从这个侧面可以看出中国更看重“文以载道”的“道”,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非常政治化的。

但文学是文学,政治是政治,两者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苏联文学在中国的辉煌,严格地说,一方面是鲁迅先生所说过的:“我们的读者大众,在朦胧中,早知道这伟大肥沃的‘黑土’里,要生长出什么东西来,而这‘黑土’却也确实生长了东西,给我们亲见了:忍受,呻吟,挣扎,反抗,战斗,变革,战斗,建设,战斗,成功。”(《南腔北调集·祝中俄文字之交》)另一方面,则是“那文学,在世界文坛上,是胜利的。这里所谓‘胜利’,是说:以它的内容和技术的杰出,而得到广大的读者,并且给与了读者许多有益的东西”(引文同上)。

前者,当中国人在苦难深重的日子里,也就是鲁迅先生所处的那个时代,自然是暗夜里的希望。但在希望化为现实以后,从实际上的政治、或政策、或某种实用主义、或乃至功利主义的需要出发,对于文学实践中“文以载道”的“道”的苛求,在某些人也包括作家在内,变得有欠豁达。硬把文学作为工具,来配合一定时期的宣教任务,文学的路也只能越走越窄。因为诲教,无论如何不能成为文学的惟一的使命,一旦文学扮演教父的角色,文学也就停滞。样板戏就是一例,这是至今记忆犹新的事情。

这些人所以接受苏联文学,最初大概在于其中能够认同的“道”。到了后来,“道”在那些人的心目里,标准愈来愈狭隘,甚至连《第四十一》里那红军女战士在孤岛上和蓝眼睛的白匪军官的爱,也嘲之为大逆不道的阶级调和论;《静静的顿河》里葛里高里和阿克西尼娅的生死之恋,则是完完全全被唾弃的资产阶级人性论。这时,中国已快要开始文化大革命,这种狭隘更进一步地化为偏激,也不足为奇的粪土一切了。

然而苏联文学的真正优势,并不在这些我们曾经接受过的“道”。它对中国文学和中国作家的启示,是鲁迅所说的“它的内容和技术的突出”。是18、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延续,苏联文学的主流还是继承着俄罗斯文学所体现的现实主义精神、人道主义精神,虽然时而被这样或那样的政治需求改变或扭曲着,但像那条母亲之河伏尔加一样,虽然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子,可是,朝里海流去的总趋向,是不可改变的。

我还记得最初读到女作家尼古拉耶娃的《收获》里那个女主人公,面对着两个男人的选择痛苦,是何等一新耳目啊!这种场面的描写,直到相隔30年后,新时期文学开始,才在中国作家笔下出现。而我们,不仅禁绝一切关于性的文字,连爱也在忌讳之列。因为我们是一个有着很久远的封建传统的民族,恨不能男女授受不亲,和绝对的禁欲主义。可延续着俄罗斯文学的苏联文学,则少有这方面的顾忌。写人,写人性,写人道主义,写人的追求和欲望,写人的内心世界,是顺理成章、堂而皇之的。虽然也有反复,也有这样那样的批判,但终究俄罗斯文学的生命力,是不可扼杀和遏制的。

当我们还在样板戏和仅有几本样板小说的文化沙漠里踯躅,苏联文学却并未停滞。像瓦西里耶夫的《这里黎明静悄悄……》、贝科夫的《方尖碑》、拉普斯京的《活着,但要记住》、康德拉季耶夫的《萨什卡》、格拉宁的《一幅画》、艾特玛托夫的《一日长于百年》、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特里丰诺夫的《滨河街公寓》,以及稍早一点的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和索尔仁尼琴的作品,相继问世。有生命力的东西,总是要从大地里生根萌芽,尔后开花结果。

这些文学作品在中国读者中的命运,就不如法捷耶夫、西蒙诺夫那时走运了。一个很简单的原因,这些发展的苏联文学,其中的“道”变得愈来愈不好捉摸了。提倡不是,反对不是,就只好由它自便了。但“它的内容和技术的突出”,也为我们于70年代末始建的新时期文学,提供了许多有益的经验。我们有些作家,受影响之深,以致在自己的作品中,难以掩饰模仿的痕迹。

这也许是历史经验的总结,苏联文学一旦摆脱干扰,不强加或不要求那些所谓的“道”,继承和发扬俄罗斯文学光辉传统的话,就像鲁迅先生所预言的那样,在那块“黑土”里,一定要长出什么东西来的。虽然歌德讲:“文学的退步可以表明一个国家的衰弱,这两者走下坡时是齐头并进的。”苏联这个国家不存在了,但苏联文学决非陨星,它的昨天,是事实,无论如何作为一段特殊历史的记载,要长久地留存下来。包括被政治和其他一切所扭曲的现象,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也不是不具有警惕后人的意义的;但它的未来,做这俄罗斯文学的新生代,可以拭目以待的,在那块黑土里,必定还会有更光辉的贡献,这是势所必然的。

一个伟大的民族,早晚会有自己伟大的文学。

中国,也会如此。

同类推荐
  • 聪明的阿卜杜

    聪明的阿卜杜

    《聪明的阿卜杜》为回族机智人物类民间故事专辑。幽默风趣的情节,浓郁的喜剧色彩,生动诙谐的语言,豪侠尚义、嫉恶如仇的品格勾勒出一组富有光彩的回族机智人物的群像,展示出回族劳动人民的智慧及其朴素而丰富的精神世界。
  • 中国现代文学论丛(第八卷第1期)

    中国现代文学论丛(第八卷第1期)

    本书包含论文17篇。论题涵括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最新成果。其中杨四平文论述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海外的译介、传播与接受问题,倪婷婷文解读了华裔美籍作家韩秀的作品。张竞生的性话语建构,黄震遐的诗剧《黄人之血》,以笑舞台为代表的文明戏。“南国诗人”田汉在20世纪30年代的转变,论述非常有新意,提供了重新认识这些艺术形象的视角。阮南燕的论文尝试以西方当代理论来解释“十七年”时期革命历史题材的话剧创作,而彭宏对中国的“柯南道尔”程小青的侦探小说在进入新中国之后的创作转向的解释则是一种实例,以具体的作家和文本分析来论述政治的意识形态对文学家创作的影响。
  • 玉女心经——大月亮诗选

    玉女心经——大月亮诗选

    此书诗作皆为生活感悟,和日常生活的诗性记录,追求简明通俗的叙事风格,不事雕琢、自然流畅、幽默诙谐,读来轻松自然,有亲切感。
  • 大唐空华记

    大唐空华记

    本书主要介绍大唐西域记撰人辩机的传奇人生,讲述了一段曾经真实发生在中国唐代的最神秘的故事。
  • 流年况味

    流年况味

    本书为散文作品集,收入了作家今年创作的优秀散文作品,每一篇散文作品都是作者一个新的起点,通过这些优秀的散文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作家们积极、健康向上的一种新状态。
热门推荐
  • 位面交易大唐

    位面交易大唐

    现代青年灵魂穿越到贞观元年,身携位面交易系统的他,在这个盛世的年代掀起了什么样的浪花,他是否能够做到他自己想要的平淡的生活,觉醒他身体的记忆,他又是如何面对他这个身体父亲
  • 乌龟先生的小兔子

    乌龟先生的小兔子

    某天上课期间,苏清圆一个姿势坐的有些久,本想动动腿脚,不想自己的鞋带居然被系在课桌脚椅上!苏清圆怒目坐他前面的小霸王,心里却是委屈的不行!一双眼睛红的跟小兔子一样…委屈巴拉而又有点兔子急了也会吃人的模样…向归只觉得他的小兔子怎么能怎么可爱!真想掐掐她莹润白皙的脸…苏清圆脑羞可怜的说:“向归,你在干嘛?”向归:“栓住你的脚,这样你就逃不掉,这辈子都只能是我向归的小兔子…”某天上课,向归跟人换座坐到了苏清圆的旁边,她听课听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双宽大带着薄茧的手包裹着她的小手,怎么甩都甩不掉…老师又在台上看着下方,她脸红的都快滴血了,但是罪魁祸首却是一脸得意,贼贼的看着他的小兔子…苏清圆:“向归,你放开我的手?”向归:“抓了我的手,这辈子你都要为我负责…”苏清圆:“明明是你抓我的手不放”!向归:“那我对你负责,我爷爷说了,牵了手就得对人负责…小兔子,当我女朋友吧!”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姽婳梦

    姽婳梦

    不同容貌,不同性格,不同身份,却是真真正正拥有同一个灵魂。这便是轮回。九世轮回,这是我的劫……那你说,每一次轮回,我是不是都必须得要杀掉最重要的人?你说不是,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芷梦,止梦,止人生之梦。可就因为那块石头,我的梦境就永远停不下来,我就得永远痛着!在无可奈何的同时,做着令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事,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的命。可我偏偏不信命。我是梵霂之主,梵霂是命运之主,命运,终究还要掌握在我的手里!命是梦,而我要掌梦!这才不愧了你那声“梦儿”。
  • 修真归来在都市

    修真归来在都市

    身为玄仙医圣,以医道登绝顶巅峰,擅长医术,毒术和炼丹术。重回都市后,秦漠定要弥补遗憾,重活精彩人生!
  • 你不可不知的80个心理定律

    你不可不知的80个心理定律

    日常生活中,我们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受到一定的心理状态和心理活动的影响和制约,尽管有时候我们觉察不到。说一个人发脾气、闹情绪,这就是一种心理活动;说一个人洋洋得意、意气风发,这也是一种心理状态;说一个人品行不好、思想消极,这其实还是心理活动的一部分。
  • 吾眼开天

    吾眼开天

    秦羽,受陷害,入轮回,经三界而后达天宇。携五美,历尘劫,救亲生父亲于囹圄,方令阖家团聚。生死眼,开自然妙境,尽得长生之大道。元界成,秦羽终登临天道极境,而护佑这天下之苍生,繁衍于后世。
  • 炽热的红心

    炽热的红心

    他的人生有悲剧也有喜剧,他在球场上从不还手,他的职业素养、他的球品、他的忠诚得到了球迷的支持,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他最好的朋友因为他的球技,因为他的成就因为嫉妒不惜反目成仇,以致迈入深渊。
  • 浮若三生:一世

    浮若三生:一世

    惊醒梦中,床边水晶棺中的爱人依旧平静“苏澈啊苏澈,你好狠的心。”男人轻声呢喃,略微颤抖。刹那风华,尘世喧嚣之中与她相遇。刀光剑影,决然孤单之后无声离别。浮若三生,至此一世。
  • tf之无限爱恋

    tf之无限爱恋

    当冷酷遇上冷静,当两个二货相遇,当温柔与高冷相遇;他们的恋情遭遇种种坎坷时,他们的感情还能永垂不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