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醉花犹言默无声,却把暗月饮穿肠
他站在那里,树枝隐隐绰绰的影子投在地上,伴着他有些孤单的身影让人莫大的哀怜。我福身行礼,“十四爷吉祥!”他微微地愣着,随即便回神向我,道:“最近……可好?”我点点头,我真的很好,我在慢慢地成长着,也许之前对世界的失望和想方设法的逃离是因为没有勇气没有爱的来源让自己坚强,没有谁天生下来便是完完整整的自己,没有谁的坚强仅仅源于自己,人必须获得爱才懂得付出,才懂得如何去照顾别人,才知道自己如何自强,璧霜儿有她的母亲,十四爷有德妃娘娘,而我有胤禛,在不知不觉中我学会了坚强和勇敢,面对这一切,不再害怕。
“霄儿……”他轻轻地低唤着我的名字,仿佛醉着或是梦境一般带着痴痴的意味。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静静地走近,我微微地不由自主地后退,他便停了下来,这里很安静,安静到要窒息了,我坚持着呼吸:“我姐姐霜儿可还好?”他笑了,笑得庆幸而悲凉,“尚好,自草原回来便安静了不少……若不是她,你是不是便不会再和我多说半句话?”我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只是……”磕磕绊绊地什么都说不清楚,我明白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徒劳,我们注定了伤害……
我明白霜儿安静的原因,她的心想必死了,不由有些难受。“我姐姐,我姐姐自小娇惯,虽不比大家子弟,但也是阿玛额娘掌心的宝,无论如何……”
“霄儿……何时你……”他打断我,“何时你能为自己想想,若不是你,璧霜兴许早就……”他的目光滑过一瞬狰狞,那代表了死亡。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望向我时又变得柔软了许多。“听说四哥他……你若再被谁欺负了,便让……”
我尚未待他说完便横插进去,“十四爷严重了,我卑微至极,哪里有被欺负一说,况且何必连累无辜之人陪我遭殃。”我明白他的意思,想要让我通过翠锦……只是之前的一切我只想让翠锦从这泥沼中爬出,再不要牵涉其中,何况我的心里真的只能盛下一个人。只是这让我突然想起之前在草原时,他救我回帐篷——他的眼眸里瞬间划过掩藏不住的疼惜,而后是刹那的狰狞和阴厉,表情僵硬之后便渐渐地放柔和:“你知道是什么让我如此没有自己么,是你进四皇子府那日决然的倔强,你是真性情的女子,我是从那刻才知道我的心里开始有颗真心的,不要这么想自己,让我来,好不好,还有我,嗯?”他微微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仿佛要唤醒一个沉迷到不能自拔的孩子,我的泪水没有竭尽的流着,空气里有了潮湿的味道,没有丝毫力气地软软站在那里,他缓缓地把我搂在怀里,像是搂进一个易碎的宝贝瓷器,小心翼翼……
那一幕仿佛再现一般,我感动了,若说我不感动若我不是冷血的行尸走肉便是刻意掩藏心事,但感动不是爱情,我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和胤禛七分相似的面庞,带着尚未褪去的青春颜色,不该这样偏执。
我的眸子里是怎样的颜色我不甚明了,我只知道,他的眼窝里含着湿润,让人心疼。“霄儿,无论如何记住,我十四并非什么贪图权利之人,只是这一颗时时刻刻纠缠于思恋而不可得、相思而不可及的苦沼中的心逼着我这样做,我爱新觉罗辈辈出痴人,而我不过再做一回世祖多尔衮又有何妨?等着我……”眼眶有了鲜血般的红色,他说罢便转身离开,衣角带起凉凉的风,我的心脏瞬间跌落在冰冷的深渊,多尔衮……同时排行十四的皇子,而多尔衮同顺治皇帝的母亲孝庄皇太后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我无法想象,如果他觊觎皇位的野心由此而来,那么我变成了兄弟相残的罪魁祸首……我像是迷了路的羔羊,在这纷乱的没有尽头的皇宫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晕晕沉沉的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知道往前走往前走,总也找不到原来的路,我只急得发慌,眼睛里却未曾有泪水……不可以哭,我对自己说。
天色暗了,月亮是灰色的,沉沉地挂在树枝上,被生生截成两半,清晰得每一个暗影都那样的明显,我仰着头,默默地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
荣龄的声音在背后,远远地便开始唤我,“格格,格格……”我转身看着她笑了,我不能输,不能在她们面前输,如果她真的是那拉氏的人,那么我要告诉她我有的是源于爱的勇敢。我安静的看着她微笑着,“您把奴婢吓死了……”我笑着问道:“那边可都散了?”“没有,只是奴婢等了这么些时候都不见您回来,便急急地出来找,还好您在这边,若是到了林子那头我可怎么找您……”眉宇之间仿佛是真诚的关心,只是我无法说服自己再相信别人。“格格,我们一同回去吧……”我点点头,谢过她便一同回去了。
胤禛和十四还有其他几位分不太清楚的皇子坐在里屋,另一边是大小福晋陪着德妃,如此看来其乐融融,我只瞄了一眼却不巧和十四正对上,他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眼睛看向外边于是就这样的相遇了,目光交集的那一瞬间,仿佛感觉一片汪洋将我湮没的窒息。我赶紧偏过头去,胤禛正与另一位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相谈,这清秀的男子若变作女儿也定是十分端正的女子,只是满满一桌的皇子竟都没有十三……他去了哪里……
我总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便沿着那束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却看到了十四福晋,冰冷贯穿脚底,还记得她的那首诗——花间一轮月凉凉,映湖两畔忆韶光。当年树荫遮双人,如今寒宫独中央……还有她的那些话,其实我进四爷府,无非便是四爷硬要了我去,而她又旁敲侧击的和德妃娘娘说我和十四八字不合,这其中便是命运了,怎的会怪她,只是她是痴情的女子,最不能做丝毫昧着良心的事来,而这又让她悔恨自己失了丈夫的心,人总要和命运纠缠,若是纠缠不清却是一辈子的悲辛,我的寒冷覆盖了心疼,她此时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度,没有璧霜嫁入十四府的那日那般痴狂,我略心安,想必慢慢地会想开。
转头看去,那拉氏一道阴测测的目光像利剑般瞬间划过我,然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地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
由于地位悬殊,我不能进主屋,只得远远地和荣龄在一起,其实我明白,即使我不来亦是可以的,来了也未曾起到怎样的用处,而那拉氏的意思到底如何我只能略猜猜罢了,何必烦扰自己。我对着荣龄浅浅笑道:“晚上可有烟火?”她先是略略怔忪,继而也笑道:“今年不是整年,所以……不过再过几年到了整寿便可以看到了,到时候火树银花的最是好看……不过若是皇上的寿辰大宴群臣的倒也是可以看得到,那样在四爷府上就看得着了。”
我莫名的期待着可以和他相携着走在安静的林荫道边,在夜色中享受夏日散步的凉爽,或是在呼吸可以结霜的冬日躲在他的怀里看着天空绽放烟花,一起仰着头,看着他的眸子里映出烟花的色彩,然后开心的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只是想到这里我突然地感到无比的惶恐,这样的日子不会离我们太遥远了吧……我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只是那莫名其妙的惶恐由心底而来,果真教人害怕。
晚膳亦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