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情字写时,怎落笔都不对
十三不想回家,至少现在不想,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安静而孤独,满脑子却想着那个叫做云惠的女子,她水般淙淙的笑声让自己心疼,她带着的流苏像是某种神秘的烟雾缭绕着在脑海中挥散不去,他的恍惚仿佛是这个世界最奇异的东西,让他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十三明白这份折磨可能会变成某种永久的痛苦,可悲而疯狂地驻扎在心里,终日纠缠。他不由地叹息了起来,她注定不是他的,她是皇阿玛的秀女,是从体元殿众多秀女中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女人,她的命运是要站在静怡轩等待皇阿玛的钦点,那时他会叫她娘娘,会和死去的额娘一样葬在皇阿玛的身边。
然而他们的相遇像是命运安排的巧合,他不甚常去皇宫后院,但那天也许是因为无聊和烦闷他不知不觉地绕着御花园纵深走到了体元殿。
外面的假山很幽谧,流水从小山的缝隙之中飞泻下来,绿色的藤蔓绕着山形一路蜿蜒,上面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浑然天成的美丽,白色的水花溅在十三的脸上,有些狼狈,不过倒也清爽。十三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番春景,几日以来的烦闷不觉褪去不少。
伴着水声,传来女孩子们嬉戏喧闹的声音,清亮得和这水声融在一起,让人抒怀。十三不由得向那边望去,倒是几个姑娘互相调皮地追逐打闹,却又不是宫女的打扮,十三抬头仔细看看周围,竟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走到了选秀女的体元殿外,倒是有些惶恐,宫中的规矩皇子不可亲近秀女,一切都得等待皇阿玛的恩典。
十三正准备抬脚离开,却听到那边一个的女子在叫他:“这不是十三阿哥么?”十三抬头看去,正是几日不见的兆佳氏的姐姐,旁边站着兆佳氏和另一名长相极为貌美的女子,自己的目光竟管不住般地向她看去。兆佳氏的姐姐红着脸笑骂道:“怎地,见了我家妹子倒这样没出息的逃遁了?”说完自己也禁不住脸红笑弯了腰,一旁的兆佳氏不由地脸红到脖颈,远远看去倒像是个诱人的熟透了的红苹果。
而一旁的那女子虽脸红了些却有些胆大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十三本是个厚脸皮最不怕插科打诨开玩笑的逍遥阿哥,尤其喜好逗弄小丫头,彼时总是她们红着脸一路躲走自己嬉皮笑脸地继续玩笑,倒也不觉得窘,可是今天却不知怎地面对这未知女子竟自己先脸红起来,而这脸红却绝然不是因为兆佳氏和她的姐姐,十三心里敲着碎鼓,他的眼睛竟一刻都不舍离开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子,于是越发显得极为窘迫,堂堂八尺男儿竟憋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那边的兆佳氏的姐姐却误会了十三窘态的意思,不由更笑得欢了,一边笑骂十三没了素日欺负女孩子的泼皮模样,怪没出息,然后介绍起身边这女子,而兆佳氏虽说要过秀女这一关但心里以为自己被叫去过德妃永和宫几回,额娘又与德妃和那拉氏说十三还缺一个嫡福晋,想必将来是十三的人了,所以不由的脸红更甚。
那女子小名云惠,家世不甚显赫却是因为相貌出众而被旗长选进宫里成为了秀女,十三在心里深深刻下她的名字和相貌,他明白自己的心情,却也知道自己此时心里的放纵和疯狂,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不用说向皇阿玛请旨指婚了,就是和皇阿玛见一面都万分的难,所以这注定将会成为一场没有结果的闹剧,不如记在心里,或许时间可以磨掉这份久违的心动呢……
他缓了缓神,道:“这大好春光再配佳人确实是人间一件大美事,可惜我十三无福消受,这就要走了,几位姐姐且好好玩乐吧,告辞!”说罢转身匆匆走了。远远还听见兆佳氏的姐姐的嬉笑声:“没想到十三爷还有害羞的时候!”是啊,十三不禁自嘲自己现在竟有些没出息了,他知道自己在逃,而这种逃亡是彻彻底底的逃亡。
再见她的时候秀女们还未被皇阿玛亲选,她似乎是在逛园子的时候无意中迷了路,两个脸蛋红彤彤的,许是累得,细密的汗珠渗出却让水白色的肌肤显得吹弹可破,然后轻轻地斜靠在一株长得极壮的紫薇树下,那“百日红”的淡紫色花儿趁着她同色的衣服竟让十三朦朦胧胧之间以为她也是其中娇艳的一朵。十三不由得走近,却也被云惠看到自己,相视之间他看到她亮亮的眼睛里是水晶色的瞳眸,十三有些小小地呆楞。
“云惠见过十三爷”她轻轻福了礼,声音很软,像是江南湖畔缭绕的雾气中一株水柳,化开心里的一层冰。
十三突然感觉云惠对于自己而言仿佛是旧相识一般,便不由脱口而出道:“近日可好?”
这女子不免觉得惊诧,微微脸红着,“好……”
“那就好。”十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自小见过的美丽女子不少,她虽不是最美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一颦一笑竟让心里的弦拨出了声音,此刻的自己终于理解了四哥因为霄儿格格变成那副痴呆模样的原因和感受了,想起四哥十三不由有了主意。
于是十三有些忘乎所以的问道:“我若想尽办法向皇阿玛求情,你可愿意做我的福晋?”云惠不由地怔忡,脸红得几欲滴下血来,然后露出一副纯真的模样,却没有多少没见过世面的躲藏和羞涩,道:“十三阿哥真会拿奴婢开玩笑。”
十三不明白她心中到底怎么想,但依旧很坚持,也在默默地劝自己也许可以和皇阿玛请旨,虽然废太子的那件事上皇阿玛觉得自己是太子一党的,但云惠几乎没有什么背景也许这可以证明他并没有野心,而四哥也可以帮他,他不由得想到好远,想到和眼前这女子过上自己一直向往的自由生活,他可以带她在草原上骑马,一起看那属于辽远和雄浑的日出,越想心中的热气越沸腾,于是接着说道:“没有开玩笑,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去草原上看日出?”他问得真诚,却忘了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名为云惠的女子。
云惠许是有些害怕了,想必这面前的十三爷是真心实意地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可是她一直以为凭借自己这容颜是可以进宫当娘娘的,即便不当也断然不愿嫁给像十三阿哥这样的闲散阿哥的,“十三阿哥玩笑了!”说罢便匆匆跑远了,十三直以为她只是害羞,心神不由得便也跟着飞走了。
十三等着等着秀女的结果出来,直到那日,秀女的结果出来了,兆佳氏已经内定为自己的嫡福晋了,而同是秀女的云惠却被敬事房留了下了,等待静怡轩皇阿玛最后的选定。
那一天十三一个人跑到酒楼里想要用酒来醉生梦死,坐在酒楼二楼的隔间,酒一杯一杯见底却无论怎样都不醉,他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熙熙攘攘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好羡慕四哥,可以把自己的爱人拥入怀,虽然经历许多坎坷但是他至少有机会,至少可以每日看着霄儿,但是自己呢……却带着大逆不道的心思在这里买醉。
十三本不是那种有野心的男人,他向往的是和母亲还未嫁到宫里时过着的草原生活,自由而奔放,他没有像自己的哥哥弟弟们一样垂涎于皇阿玛的宝座,他却偏偏被生在帝王家,还记得额娘生前对他说的话,“罪大莫如嫁入帝王家……”那时的自己不懂事,以为自己是皇子、自己的皇阿玛坐拥天下是多么霸气荣耀的身份,但他的成长他的所见他的经历都让他明白帝王家的代价远远超过一个天下。
十三的心性和草原一样的不羁开朗,所以他常常感到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和深埋的痛苦孤独。
自小除了额娘就只有四哥一个人对他好,他的两个妹妹和其他公主一样会被皇阿玛关在阁楼之上渐渐的也就疏远了。而与其他的阿哥们更疏远,也许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草原来的女子、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过多的心机去附和去吟颂,他被欺负的时候总是四哥替他打架帮他报仇,四哥曾经告诉他要勇敢,长大后就要学会去保护自己爱着和关心的人,而现在呢,他无能为力……
他笑了,笑得很苦涩。或许是因为所谓的相思,或许是因为脑海之中一直徘徊的那个属于她的身影,也许真的是因为心里空洞得可怕,酩酊大醉的自己像是一个疯子跑到云惠家住得那个小胡同,然后像只疯狗一般的敲开了她家的门,她家只剩下一位老母亲,身体却还不好,整日躺在床上,家里仅有的几个家丁怎能拦得住十三阿哥,于是十三把自己和云惠生生关在屋里。
朦朦胧胧之中,他只记得他把云惠打横抱起来,看着云惠通红的脸和鲜艳欲滴的嘴唇,那一汪含水的眸子,他疯了,他疯的忘乎所以,于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他毁了云惠,但已经没了任何回转的余地。云惠像一只可怜的小狐狸趴在自己的怀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