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见苏许氏理好了心绪，听得了人劝了，苏云歌这才语重心长道：“娘，弟妹年纪那般小，家里不能缺了你。无论如何，你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娘也不想的，可家里快开不了锅了，我能如何？”苏许氏郁郁道。
山里的野菜、葛根、干果等都是能糊口的东西，不趁着有的时候赶紧去刨出来，很快就会被村子里挖光，身体再不好，又有什么办法？
这年头，穷苦的庄稼户，哪个日子又好过了？
苏云歌怎会不明白？叹气道：“即便是这样，可你也必须得按着时辰煎药喝，每日里看着时间，到点就要回家知道吗？”
苏许氏点点头。
苏云歌又对妹妹道：“荷花，你在家里做家务时，一定要按着时间煎好药，娘亲回来要喝上热的。懂吗？”
自小就听姐姐话，苏荷花道：“姐……我会的，就是娘亲总不按时归家，煎好的汤药热了一遍又一遍。”
苏云歌也觉无奈，便道：“那药煎得久了会失了药性。娘你记得罢。”这次回来，她偷偷把苏许氏出嫁前晚塞给她的荷包拿了家来，这次从衣间里掏出来，道：“婆家用不上这些，娘你拿去，多买些粗粮存放在家里，听景文和我公爹的意思，这天气还有得旱，现在舍不得买粮，过段时间，粮食价格会更高。”
苏许氏哪里肯接，给了女儿作陪嫁的银钱，岂有又收回的礼？闺女嫁在别村，本就人生地不熟了，不能没有一点防身的钱，于是她倔强道：“娘不接。”
苏云歌也不想再跟母亲理论，直接把钱给了妹妹苏荷花，叮嘱道：“荷花，你收着，赶明儿就让爹爹去镇上买些便宜的陈粮家来。”陈粮便宜，这时候也没能力挑拣。
眼见自家的锅子里面米粒愈发稀少，水越放越多，好几个夜晚生生饿醒了，苏荷花明白姐姐的意思，听话的接过了钱。
苏许氏作势要去抢，被苏荷花灵活的躲过去。苏许氏指着大女儿的鼻子，颤抖着手好一会儿才颓然的垂下，却什么也没再说了。
苏云歌心里难受，接下来便沉默的支开锅子烙饼。
她烙出来的饼子，温度掌握的恰好，没有一个饼子会烤焦，饼的表皮全部是金黄焦脆，看着都很想吃一口，这最后一道饼弄好，几个人就把准备的饭食端去了堂屋。
一道粥、一碟子饼，几道素菜，还有蛋花汤，并一道红烧鲩鱼，鲩鱼其实就是草鱼，当地人称为鲩鱼，是村子里面有鱼塘的人家饲养的，这一条个头有两斤多，刨开成两半，红烧一半，清蒸一半，这样，苏家饭桌上招待女婿的食物，就不会显得很简陋。
在程家亦是这般吃些简单食物，程景文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的表情，苏铁柱与苏许氏见了，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苏家饭桌上没有啥说话的习惯，程景文亦是话少的人，一桌子的人只沉默的咀嚼着食物，苏云歌偶尔为丈夫夹一道离着他远的菜，见大弟和小弟夹了鱼顾不得挑刺就往嘴巴里面塞，还是出声道：“云升、云坚你两个慢点，小心鱼刺。”
好些时日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两个男孩子忍不住就狼吞虎咽，得了训斥手上也只缓慢一点点而已。
苏云歌心情颇为沉重，弟弟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吃完饭苏许氏不再让苏云歌帮手做家务，打发她去洗漱，苏云歌不跟家里人执拗，也是怕丈夫在家里呆得不自在，便依言去洗身子。
天空布满繁星，月光很亮，本不让苏许氏点油灯，但她还是在闺女房间里点了桐油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程景文整个人显得愈加俊朗，苏许氏心里对这女婿满意的点点头，便道：“景文你早些歇息罢。”
程景文道：“岳母也早歇息。”
等苏许氏走出房门，程景文呼了一口气，他实在不适应被人客气的对待。自从弃了读书后，便很少与昔日同窗联络，日日只埋在土里跟庄稼打交道。不过，岳父一家都是知理人，难怪教养出的姑娘懂事又懂理。
这是程景文成亲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正式在心里坦白了自己对媳妇的一些认知。
苏云歌推门进入时，见程景文还未上床，疑惑道：“你不睡吗？”
入了夜，蚊子就开始活动，这房间刚熏过蚊子也还是有漏网之鱼，她耳边都能听到嗡嗡的吵闹声，坐在蚊帐外，不被叮咬才怪。
程景文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动手解开衣服，因在外家，他只除去了外裳，还穿着里衣，苏云歌把他脱下的衣服摆放好，跟着上了床。
夫妻俩相顾无言，各自躺在一旁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程景文一动不动，苏云歌倒是翻转了几次身子，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才低声对丈夫道：“我把出嫁时父母留的压箱钱给娘了……”
虽然这钱她完全可以自己作主，只还是有些担心丈夫听了会恼怒，忐忑的原因便是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也没事先与他通个气。
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始终令人不齿。
程景文没有出声，苏云歌以为他生气了，心里惴惴不安，过得一会儿，才听得程景文的声音，“你自己作主即可。”
语气没什么起伏，也窥探不出他的心理活动。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苏云歌沉闷的‘嗯’了一声，她怀着杂乱的思绪好容易才睡着，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许只是一刻钟，又蓦地惊醒过来。
她坐起来，轻轻的帮丈夫掖了被子，这时程景文动了一下，苏云歌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透过幽幽的月光，看清楚丈夫是睁着眼睛的。
苏云歌松开床被，柔声问：“你睡不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