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大人,外面起风啦,看样子咱们碰上了风暴。”
关岳闻声从静思中醒来,睁眼就看到了盗贼丹夫特,问道:“怎么——你很紧张?”
“总督大人,你不知道海上风暴的可怕,我听人说……”丹夫特极力想描述清楚那是怎样一副情景,可惜他自己并不曾亲见,同样是道听途说,自然也就难以找到合适的用语。恰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炸雷,丹夫特吓了一跳,马上说道:“我就说过……”
其实丹夫特留给关岳的印象并不好,不是因为丹夫特曾经试图偷盗关岳的物品,而是关岳觉得丹夫特的性子太跳脱,难委重任。当初提议让丹夫特担任情报副官,实在是关岳没有熟识,无人可用。随后,丹夫特倒也尽心尽职,很有些搞情报工作的天赋。
让关岳大感“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不意遇到突发情况,丹夫特马上原形毕露,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岳失望之余,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倒是甲板上传来的嘈杂之声,似乎说桅杆断了,令关岳心生警惕。
登登登——
舱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就见魔法师弗莱姆推门闯了进来,未及施礼,就先说道:“总督大人,天气骤然大变,情况非常不妙,而且我感到了魔法元素的躁动……”
关岳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他一直担心的可能,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外面的天象不是气候变化,而是人力所为?”
“呃——”弗莱姆怔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是的,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仅是气候变化,虽说海上的天气确实多变,但也不是无迹可寻,理应事先有某些征兆。现在却属于突发情况,和大型魔法的前奏非常相似。”
其实,弗莱姆法师之前说自己感到了魔法元素的躁动,仅仅是想强调情况的严重性,本身并没有往魔法袭击上想。不意关岳忽然问起,弗莱姆法师马上意识到关岳的担心不无道理,联系之前发现的蛛丝马迹,渐渐确信了关岳的猜测。
“噢,我的天哪!如果真是这样……”一旁的丹夫特惊呼道。
关岳没有理会丹夫特的惊呼,即刻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但见风烈浪急,阴云压空,时有闪电划过苍穹,雷鸣阵阵。甲板上的士卒大多惊慌失措,尽管博瑞乌骑士勉力弹压,仍然无法阻止恐慌的扩散。如果坐视不理,很有可能“炸营”,届时一切皆休。
“慌什么?各就各位,准备迎接风暴的洗礼!”关岳喝斥一声,隐然压过了风吼雷鸣,清晰地传到士卒们的耳中,令人升起一种心安的感觉。却是关岳运用了一种名叫“千里传音”的技巧,并以自身强大的精神力笼罩四方,安抚军心。
严格来说,这已经属于“音攻”的范筹。
关岳通过强大的精神感知,发现看似躁动的天地元气,其实正以一种莫名的规律向高空汇集,于是向弗莱姆法师低声问道:“如果现在的情况确实是魔法攻击的前奏,你估计对方隐藏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施法范围约有多大?”
“那要看对方的精神修为和魔法等级,不过能够造成眼下这种情况的魔法并不多,应该是素有小禁咒之称的九阶混合型法术‘雷云风暴’,或者更高,施法之人至少在距离魔法落点的五公里之外,但最远也不会超过十公里。”
弗莱姆回答了关岳的题之后,复又不太确定说道:“总督大人,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大型魔法造成的效果。因为越是高阶的魔法越难施展,失败和遭到反噬的几率非常大。比如说一阶的法师,通常应该能够轻松地施放七到八个一阶法术。但是对于高阶的法师而言,却无法施放太多和自身阶位相同的法术。尤其是在施放禁咒的时候,即使对方是一名圣阶,也必须要提前准备一段时间。而我们的船却一直在航行……”
“如果是魔法卷轴呢?我记得你们西大陆的魔法,可以事先存储起来。”关岳凝神向四面的夜空望去,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但是他忽然注意到有一个初看像镜子,细看像眼晴的虚影飘浮在空中,正随着天地元气的躁动而时隐时现,于是把手一指,突然问道:“那个眼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你们的法术体系里有没有类似的……”
弗莱姆法师顺着关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想到关岳描述的形状,登时吃了一惊,叫道:“法师之眼!一定是用来侦察和定位的法师之眼!”
关岳一听,心道:“这还了得?”前些日子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为了不耽误魔法士的进一步培训,没有让老法师寿斯尔瑞同行,就是一个不小的失误。眼下的情况果然不如所料,如果有老法师寿斯尔瑞同行的话,一定能够更早的有所发现。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消除法师之眼,但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却也判断出这类能量体最怕受到干扰。关岳估摸了一下距离,失望地发现那个眼晴一样的东西,距离自己竟有数百丈之远,根本不是罡气斩能够击中的。
于是他意存“铭文”,竖指一划,精神透处,真气凝聚,瞬间形成一个古朴的符篆,符篆刚刚成形,立刻就化作一道青色的“风刃”,流星似的划过长空,成功地击毁了那个悬浮在高空中的法师之眼。
博瑞乌骑士已经安排好军士,来见关岳时恰好看见了一切,忙问“怎么回事儿”。
关岳注意到天地元气的躁动,并没有随法师之眼一起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低声急速说道:“这不是天气骤变,而是有人在暗处施展魔法,意图将我们一网打尽。”
博瑞乌骑士闻言,登时吃了一惊,肘道:“如果任由不知隐身何处的敌人,将魔法完成,只怕在场的诸人,除了关岳之外,再难有人能够幸免得脱。”念至此处,不觉汗流浃背,然而究竟该怎么应对,博瑞乌骑士却毫无办法了。
“迅速组织人手,提高戒备,全速航行,尽量脱出魔法的影响范围。”待到博瑞乌骑士领命而去,关岳复又问弗莱姆,道:“有没有大致判定施法者方位的办法?”
相较于博瑞乌骑士过硬的军事素养,弗莱姆法师则是表现出一种对魔法的痴迷。原来弗莱姆法师见关岳不经念咒,信手就忽然施展出了一个风系法术,立时怔住。虽然他早有耳闻,可是终究不如现场亲见来的震憾。
弗莱姆法师闻言,如梦方醒似的省悟过来,面色赫然地说道:“像这种大型魔法,通常只能凭借自身对魔法元素的领悟和掌控,去感觉元素脉动的规律,然后才能猜测一个大概。可是我的阶位太低,精神力不足以进行大范围的感知。”
至于盗贼丹夫特,自从知晓内情,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一直处于呆滞之中。
关岳听了弗莱姆法师的解说,心中已经有了方略。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施法者,但是一直有修行《搜魂大法》,精神力之强,堪比九阶法师。而且做为一个达到先天之境的强大武者,自有一套灵觉感知的法门,欠缺的仅是对魔法力量的具体认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关岳散开灵觉,心若古镜,将周遭的一切都纳入了识海。风在呼啸,海已怒潮,天地元气正被一种无形的脉动影响、汇集,虚空中蕴育着一股庞大的力量畜势待发,那是天地之威!关岳的心中升起一种明悟,几乎忍不住要沉溺其中。但是,关岳的潜意识终究不曾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开始追寻那一丝若隐若限的轨迹。
远远望去,只见关岳突然跃身黑暗,复又驻足似有所思,继而突兀地改换方向,疾速前行。如是转进数次,不觉已经渐渐偏离了舰船所在的位置。良久之后,关岳的眼中蓦地亮起一道精光,昂首凝视远方。
那是一道灰影藏身在虚空的黑暗,挥舞的指间莹光闪烁。天地仿佛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寓意难明的呢喃之音就如黄钟大吕一般,响彻寰宇。似乎是不堪重负,一切影象突然支离破碎。关岳沉寂的心神亦恢复清明,茫然若失一般灵觉消退,回归至正常范筹。
“想必那就是风暴的制造者吧!”关岳心知情势紧急,不及追忆,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望莹光闪烁处去。同时从背上取下弓来,就在奔行间罡化箭矢,激发秘技。
将门箭技,长虹贯日!
箭如其名,出时果然如长虹一般,贯穿夜空。没有复杂的变化,只有强大的冲击力和穿透性。即使身披重甲,亦难保证绝对的安全。
那位风暴制造者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受袭,不曾给自己施加稳固的魔法盾。能量箭临体前,仅是莹光一闪,弧形的防护罩就已烟消云散。随即就被能量箭穿胸而过,坠向海中。
也许那层魔法防护的本意,仅仅是用来阻隔海风和湿气吧。
关岳收弓拔刀,身形不停,奔行至下坠的灰影身前,挥刃间认出那灰影居然是法师巴特勒。一刀将其斩为两段,关岳心中明了,又是普拉德帝国从中使坏。
施法者即去,虚空中蕴育的魔法力量瞬间失去了约束,狂暴地发泄出来,化作种种异象。一时间狂风乱搅,海浪滔天;雷光漫空,大雨倾盆。恍如末日来临。
关岳怔然相望,也不知部下的安危如何。
这般景象虽说是人力操纵所致,但也是天地之威的缩影,令关岳直观地认识到魔法的强大力量。心惧之余又生向往,肘道:“这就是魔法的力量么?或许我该仔细研究一下《皇极驱龙秘术》。那可是皇族专用的法术,想必威力更甚。”
但是关岳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心中想到:“即便要研究《皇极驱龙秘术》,也不能改变了自己求索武道的本心。朝三暮四之人,永远都无法领悟致极真义。”
飓风和雷击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渐渐才有了停歇的趋势。不过,这一场魔法风暴终究是人为的,与周边的自然候格格不入,能量一旦耗尽,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关岳收拾心情,开始往来处去。
茫茫大海之上,几乎没有什么参照物。又是夜色正浓,刚刚经历了魔法风暴的洗礼。双方的位轩早已偏移,很有些时过境迁的意思。这些都给关岳的回归,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关岳转悠了大半夜,终于找到曼瑞泰姆父子的商船,只是不见了随行护卫的战舰。不知是失散了,还是沉没了。关岳希望是前者,也觉得应该是前者。
当关岳登上甲板时,看见有很多满身水渍的士兵,杂乱地靠在角落里休息,个个精神不振,意志消沉,空中也仿佛弥散着一股恐惧和哀伤。
显然是有某些希望不如所料的事情,偏偏恰如所料地发生了。
关岳虽然对可兰公国没有多少归属感,可是眼前的情景却令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愤怒。
昨天还是鲜活的生命,可爱的战友。如今却已是生死两隔,关岳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也会难过,也会伤心。只是自幼在军中,见惯了生死,又是身在异乡,尚未和部下们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因此他伤感有限,更多的是愤怒。
这时,附近的士兵也发现了关岳,他们默然相望,慢慢站了起来,仿佛想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儿。关岳深吸了一口气,抑平心绪,望着静立的兵士。尽管他们还没有完全驱散颓废和恐惧,但也恢复了几分斗志。这令关岳略略感到些欣慰。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受到影响,站立起来。稍后,贝斯特和丹夫特兄弟赶来,见了关岳,纷纷道:“总督大人,您回来了!”
关岳没有发现博瑞乌的身影,于是问道:“沧浪号沉没了?博瑞乌骑士呢?”
贝斯特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缺乏应对风暴的经验,若非曼瑞泰姆父子及时指挥,再加上运气不错,没有被雷电正面命中,我们一个人也逃不出去。”
“与其说运气,倒不如说总督大人及时杀死了施法者,令魔法失去了控制。”弗莱姆从旁说道:“据我所知,如果魔法正常施放,我们应该没有人能幸免。”
关岳见众人纷纷露出疑问的目光,只好把情况说了一遍,道:“是的,我找到并杀死了施法者巴特勒。你们应该都见过他,那是一个来自普拉德帝国的杂碎。”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贝斯特又道:“沧浪号沉没之后,落水的人太多,当时风浪又大,包括博瑞乌骑士在内,很多兄弟都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曼瑞泰姆父子珊珊来迟,可是关岳却知道,这次遇险,多亏了人家航海经验非富。不但不让自己操心,反而还救了自己不少部下的性命。于是说道:“非常感谢您及时援助。我的这些部下训练初成,很多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正确的应对,实在惭愧之极。原本应该由我们来保护您,可是到头来却让您费心啦。”
“都是分内之事,别说大家处在同一阵营。即使是海上碰到陌生人遇险,也没有束手旁观的道理。”曼瑞泰姆客气了一句,复又说道:“不过,总督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船上的食物储备有限,搜寻和救助工作必须控制在较短的时间内。否则,将无法保证我们是不是还能够顺利地抵达谭克斯提尔。”
“但凡有一分希望,我们都不该放弃同伴。”关岳叹了口气,也知道曼瑞泰姆说的是实情,再次确认了一下商船的食物储备情况,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天的时间?眼下只好如此啦!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更多失散的士兵……”
随着不断的搜寻,关岳他们陆陆续续又找到并救回了数十名失散的同僚,可是“沧浪号”生还人数最终不足总量的一半儿,博瑞乌骑士亦是踪信皆无。
眼见到了起航的时候,忽有一艘巨舰从附近经过。尤其是来舰的船型不是商用,而是一艘军舰。关岳疑心该舰来自普拉德帝国,意在接应巴特勒施法,于是命令水手转舵拦截,同时又向弗莱姆法师求证,问道:“之前我击杀巴特勒时,见其孤身一人,你觉得……”
弗莱姆法师闻言,立刻心领神会,答道:“附近一定有船接应,即使是圣阶的法师孤身出海,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圣阶以下,更是自寻死路。”
一侧的贝斯特同样反应不慢,当即上前,高声断喝道:“说出你们的身份和来意!”
对方的船上一阵骚动,随即有一个骑士装扮的年轻人跃众而出,来至舰首。年轻骑士神态沉稳,略有面露不悦色,讥讽似的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船在公海,也需要接受检查了。而且,执勤的还是商船?”
说话间,两船的距离已经颇近,皆有戒备之意,一时剑拔弩张,情势紧急。
船上的异变惊动了曼瑞泰姆父子,他们匆匆赶至甲板,见状大惊。曼瑞泰姆咽了口唾沫,干笑道:“误会,完全是误会!”
关岳颜色稍霁,沉声说道:“我们是可兰海军,护送要人前往巴斯尼兹联盟。前天夜里,突然遭受了不明来历的魔法袭击。袭击者已经被我斩杀,但是附近一定还有负责接应的船只。所以,你们最好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否则……”
话音方落,年轻骑士立刻从关岳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不觉神色一变,不复从容,结结巴巴地答道:“我们是‘犹米利’帝国的现役军人,到这里执行特殊任务。具体目的……”尽管关岳陡然神情一凝,加大了精神威压,但是年轻骑士仍旧神情坚决,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无可奉告!”
“年轻的骑士,你的果毅令人赞赏。巴特勒已经死亡,希望你能谨慎选择自己的未来。”关岳气势一敛,似笑非笑地看了年轻骑士一眼,复又回首说道:“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就不要打扰人家执行任务了。”
贝斯特等人虽然不解,感到关岳说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自觉遵从命令,转舵启航。
西曼见关岳等人准备离开,刚松了口气,忽听关岳又道:“西曼骑士,若是碰到我的人,希望你们能遵从骑士的怜悯精神,救助一二。如果能更加一步,把他们送到谭克斯提尔来见我,我想我们一定能找到许多共同语言。”
“好的!”西曼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就是长时间的愕然。再看时,关岳已经回舱,商船也正在缓缓离开。西曼的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父亲……”
曼瑞泰姆看了儿子一眼,说道:“霍尔普,你是想问,既然总督大人已经怀疑,而且在场面上似乎也占了优势,为什么不继续紧逼,一查到底么?”
“是的,父亲。”
“那么,你又怎么能肯定,那个名叫西曼的人,就是对方的最高领导者呢?”
“您是说——”霍尔普恍然大悟,不论是哪个国家,能够担任舰长的人,通常都是校级军官。那个名叫西曼的骑士自报家门,仅仅是一个上尉,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再想想当时的情况,如果真的起了冲突,又会是什么结果。”
霍尔普闻言,登时面色惨白。自己的船是商用船,对方的船却是真正的军舰,战力和坚固程度还在海盗船之上。只消向前一撞,商船必然难逃厄运,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沉没。即使关岳战力卓绝,能够杀死所有的敌人,也一定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曼瑞泰姆又道:“何况总督大人内心并不确定,万一弄错了呢?犹米利可是老牌帝国,国力之强难以想象。随意竖敌,智者不为。因此,总督大人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很容易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