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皇帝熙宗的梓宫于六月十九日被扶出皇宫,沿途百姓十里长街相送。熙宗在世虽无大的政绩,甚至天朝日颓,但一向温文尔雅,待人和善,尤其在军需奇缺的情况下,依然轻徭薄赋,首先保住人民的温饱,是以即使天朝被安零国攻破,百姓的生活却不受很大影响。
风都的东西大街上出现了奇怪的现象,百姓万人空巷,却无天朝旧臣出面。
赵惊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裙,立在江湖雨二楼的长廊上,默默地看着,微微嘲讽地笑了笑,暗骂了一句,转念间明白,那些旧臣明哲保身,想在安零国统治下保住身家性命,当然要立场明确。她恨不得飞身扑过去,在父皇面前痛哭一场,可是她也知道这是父皇最好的归宿了,至少他可以与母后合葬,去见母后。
——父皇,你也丢下我了。
高江月侧面看到她如泉水的秀发上簪着一枝水灵灵的白玉兰,平添了几分俏丽。她的眼神是他所不熟悉的,像汹涌的大海,有愤慨,有悲痛,有惋惜,有依恋……清晨的微风吹拂起她的长发,竟有几缕拂到他的面上,酥酥的,痒痒的,他似乎嗅到白玉兰的清香,似乎回到了烟雨江南,竹桥,石板路,这一刻似乎不期而至,久已冰冷的手心竟然有微微的潮湿。
赵惊鸿和高江月都陷入沉思,直到向久提醒道:“时间不早了。”赵惊鸿才念念不舍地看着那些人往东城皇陵的方向,带头往楼下走去。
到了楼下,高江月笑道:“赵云落,我准备回家一趟,你呢?”
赵惊鸿一怔,家?那已经是别人的家了。“我要去找人。”
“那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高江月想到她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冷冷一笑,带着嘲讽,眼中不含一点温度,原本一大早安静的氛围就没了。
赵惊鸿奇怪地看着他,对向久说道:“咱们走吧,这个人疯了。”
走出很远,听到高江月说道:“给我带句话给你最重要的人,认识赵云落是个错误!”
赵惊鸿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高江月一直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心底的担忧压得她无比沉重。
英王府是原来天朝齐王府改造的,赵惊鸿很快就来到英王府前,注视着门前威严雄伟的石头狮子,她心底微微冷笑了一笑,天朝的齐王——她的叔叔赵平,享受了一辈子的高官厚禄,临了却晚节不保,国亡了,他作为皇室成员居然投降。只是他的示好并没有赢得别人的尊重,只是封了个安命侯,最终连家都没有了。
她从林栋处知道高照天去东城了,跟去了很多侍卫,此时的英王府应该是侍卫最薄弱的时候。她让向久在外面接应,自己一个人进了英王府,依然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今天守卫会放松些,可是那五步一亭,十步一哨还是让她提高了警觉。
本来她也算是熟知这里的布局,但是她担心做了改动,还是让黑风将英王府的地形图绘制了一份,标明了挽涯所在的位置,赵惊鸿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为“沉雁楼”的地方。
沉雁楼原是赵平妃子们住的地方,美轮美奂,每处都是一景。
眼前的情致让她一愣,她以为会看到挽涯失魂落魄的样子,结果——
阳光如金,从繁密的丁香树中跳跃在沉雁楼前的花园中,整齐的鹅卵石围着一碧泉水,水如玉盘,沙如金积,就算阆风、瑶台、广寒也不过如此罢了。但赵惊鸿吃惊的不是这样的美景,而是庭院中跳舞的人。
——赵挽涯一身红色的轻纱,绝美的脸上是快乐的笑容,手臂轻舒,百花失色。那样的快乐在她身上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赵挽涯一向是美丽的,天下公认的倾国倾城,月为神,玉为骨,冰雪为肤,秋水为姿。一身红色轻纱,剪裁贴身,更是衬托她完美无瑕的身姿,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看来挽涯在这里过得不错。赵惊鸿迟疑着,带走挽涯她会幸福吗?
可是留在这里终不是问题,若是将来英王以挽涯为人质可怎么办?她最终迈出了脚步,但只是一步,她就感觉到后背有危险袭来,她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
两人都没有先动,赵惊鸿知道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别人很危险,但是一旦先动更是在人控制之下。空气就在两人之间凝滞,丁香的清远悠悠地散落一地。
半晌,身后的人笑了笑,很浑厚,让她想到古琴在空山低吟,夜晚的清泉在山涧汩汩流过。“你终于来了。”那样熟稔的语气,就好像是老朋友一样。
那样强势的剑气消失无形,赵惊鸿转过身来,原本阴凉的庭院也因他的到来忽然明媚了起来。那人穿着一身银色宽袍,嘴角上是自信,从容,掌握一切的明朗。“你是高照天。”
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高照天也不辩驳,只是浅浅微笑,那满园的丁香似乎都在他的笑容里融合,洁白的牙齿,幽深的眼眸,醇厚的笑容。他很爱笑,高江月也爱笑;他的笑带着温和纯净,高江月的笑带着玩世不恭。
“久仰惊鸿殿下的大名,已是恭候多时。”高照天从容不迫地站在阳光下,那语气就像是熟人在闲聊天气如何。
可是那样客气的话语下,赵惊鸿知道稍一不慎就会深陷囹圄。安零国的英王,铁血手腕,文治武功都是安零国数一数二的,绝不能掉以轻心。别看现在沉雁楼似乎很平静,有美人如花,有亭台楼榭,但是只要她轻举妄动,很可能无数利箭就射了过来。虽然她很想会会英王,不过她更想救挽涯安全。以她的武功逃出去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挽涯呢?
“你料到了我今天会趁着父皇下葬,这里守卫疏松,来救挽涯,所以你设好了这个陷阱,就等着我跳进来。”赵惊鸿的语气也是出奇的平静。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因为不想暴露黑风的势力,减少损失,她没有让黑风参与。
“你早知道了还来?”高照天秀挺的眉毛一挑,微微讶异。
“我要带挽涯走。”
“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也很愿意看到你们团聚——不过我刚从皇宫回来,皇上回来了,他要见你妹妹。”高照天状似无辜的说道。“当年皇上仰慕你的才华,曾经提出和亲的建议,但是你父皇没有同意,皇上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后宫也没有立皇后。所以他一回来,很多人建议将你妹妹收入后宫。”
“不行!”赵惊鸿想都没想地拒绝。
高照天浅笑着说道:“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赵挽涯进宫是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