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华野前线司令部。粟裕司令员把陈毅司令员的电拫给前委看他向参谋长说：“陈总电报。”
他着手测量阜阳到蒙城的距离，计算日期和行程说：“这是顾祝同到前边后的反应。固镇、蒙城，三个兵团同时向宿县进攻，造成夹击之势。夺取宿县，打通徐、蚌交通，挽救杜聿明集团。我们攻占宿县，造成一种新的局面，使蒋介石再难夺回主动权。不能让宿县丢失，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消灭黄伯韬，我们就腾出手来了。这就是胨毅同志来电的意图。”
参谋长说：“同意陈毅司令员的意见，迅速消灭黄伯韬，我们就取得了主动。”
粟裕司令员说：先打碾庄，打掉他的首脑机关，败坏敌人士气。司令部摧垮，蛇无头不行。聂风智准备得怎么样？”
参谋长说：“碾庄外壕太宽，水深两米，所以四次攻击受阻。‘他们在采取措施，挑选会水的入，严密地组织了火力，有待四纵拿下小伢庄，六纵攻占小费，从西北面和西面助攻。今天黄昏对上述村庄开始攻击。”
夜。小伢庄、小费庄激战。华野四纵、六纵展开了攻击。粟裕司令员坐着的车子向九纵聂凤智司令员的指挥部开去。黄伯韬的重炮盲目地捕捉着目标，曳光弹像流萤穿梭似的飞舞。小车在炮弹的空隙中钻着，在弹坑中间躲闪，有时一下子把人弹起老高。司机斜视了粟裕司令员一眼，想降低速度，以便减轻剧烈的颠簸，刚一放慢，粟裕司令员说：“开快。”
于是小车又在田野上急跑起来，一直开进李庄九纵队指挥部。指挥部的人对粟裕司令员这个时候到来，都大吃一惊，全体起立，肃然起敬。聂凤智司令员从前边赶回来。粟裕司令员命令把四纵和六纵的电话接通。命令被立即执行，参谋们在呼叫。粟裕司令员说广陈司令员来电，指示我们尽快解决黄伯韬。先打他的头，攻占碾庄黄伯韬的兵团司令部。”
聂风智司令员说：“我们准备就绪。建议四纵和六纵样攻，至少可以钳制敌人一部分力量，以便我们突破。”
粟裕司令员说广要四纵。”参谋立刻叫通电话，把电话递过来：“陶勇司令员。”
粟裕司令员接过话筒说：“陶勇吗？我是粟裕，我在聂凤智这里。”
陶勇司令员说：“我们攻占了小伢庄，准备向尤家湖作业。”
粟裕司令员说广尽快向碾庄作业，并且准备从西北面助攻。先砸烂他的头，剩下身子再折腾也没有多大用了。”
粟裕司令员放下四纵话茼，又接过六纵的话筒：“你是王必成吗？我是粟裕。”
六纵司令员王必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说：我们攻占了小费庄，敌人第四十四军残部两千多人全部投降。”
粟裕司令员说：“好，这么说第四十四军全部被歼？”随即命令：“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处理，你立即命令部队向碾庄作业，你们担任西面的攻击，攻击黄伯韬司令部一礙庄。”
说罢对聂凤智说：“一切就绪，就肴你们的。”
聂说：我们保证。”
粟裕司令员说：主攻是你们九纵和八纵。”
聂风智说：我们集中全纵队的炮火和轻重机枪，两路突破粟裕司令员说：“走，去看看你的人。”
他们上车向前边开去。粟裕司令员问道：“你手里还有多少预备队？”
聂风智司令员有点激动了：“我现在是‘破釜沉舟砂锅捣蒜了。再要预备队，就是我和政委，他掩护，我冲……”粟裕司令员全明白了。他没有人了，他这个纵队只剩下“四个团”了。破釜沉舟的一战，表明了他的决心，因而也就用不着再往下说。“战上情绪怎么样？”聂凤智司令员说：“你一看就清楚，我巳经整顿了四次了。”
车子开进一个院子黾。部队巳经集结起来。聂司令员陪着粟裕司令员走进来说广这是突击队。”
一片激烈的掌声迎着他们。声音突然而又猛烈，师团指挥员迎卜-来敬礼。一见粟裕司令员就叫起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粟司令下命令吧广粟裕司令员在队列里走着，握着伸到他面前的数不清的粗大壮实的手。多少言语无法表达的感情都通过无数的手表达出来。一个髙大粗壮的战士，精神抖擞，情绪激昂，握住粟裕司令员的手不放。粟裕司令员认出这个大个子来了，他叫着广鲁山！”
对方惊讶了：粟司令，你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粟裕司令员说：叫得上来，打孟良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你是山东人，是吧？离得开家乡吗？你知道，我们巳经出了山东了！”鲁山说广怎么能离不开家呢？”
粟裕司令员问：“你的家在哪儿？”
鲁山说：“沂河边上广“会水吗？”
鲁山说：“会的。你是说碾注水沟宽吗？我们都看了地方，研究了火力掩护和攻击动作。水沟再宽也救不了黄伯韬的命，黄河多宽，不是照样渡过厂吗？”
粟裕司令员又重新握着鲁山的手说：“你的话叫人髙兴。”
团长插话道广鲁山同志是突击队的叭长。”
粟裕同令员笑着点头：“好！”
鲁山央求着说广司令员，给我们讲讲话吧！”粟裕司令员走到队列的前边。千百双眼睛立刻集中到他的脸上来。粟裕司令员说：“黄伯韬是皖南事变的刽子手，我们多少先烈死在他的屠刀之下。箅来已经七年了。他对我们山东、苏北人民，也欠下了累累血债，千万死难烈士的沉冤，等待我们去洗雪……”他说不下去了。战士们立正，一个个握起了拳头，眼里闪着泪花。粟裕司令员说广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如同刀绞，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不说了，期待的望着大家。聂凤智司令员插上来说：“蒋介石想给黄伯韬解围，又调来三个兵团，黄维兵团巳经到了阜阳，李延年、刘汝明两个兵团已经过了固镇，总前委指示，迅速歼灭黄伯韬。现在是刻不容缓。”
粟裕司令员说：“歼灭黄伯韬就给全局争取了主动权。”
战士们一下子举起了手臂，一片冷森森的刺刀的森林平地突起。粟裕司令员拉着鲁山和聂凤智司令员走向前沿。他要亲自观察碾庄的地形、攻击道路和火力掩护阵地。碾庄在地图上只是给人一个平常的概念，不可能提供更多的真实情况，而打仗离开真实情况和具体条件那只是纸上谈兵。纸上谈兵，是害人的。为什么黄伯韬把这里选作他的兵团部驻地？或者形势险要，可以凭险顽抗？一到踉前却和人们的想象全非。碾庄只是一个有二百多户人家的而且地势低洼的村庄，没有丝毫特色和险要之处，也不是一个地区的制高点，只是周围有一道很宽的水沟。南而有一座水泥桥，桥南是一片无法接近的开阔地。村庄正而不到二百米宽。只是因为几万人被压挤在这里，使所有的地方，哪怕是一尺的土地都被用来构筑了防御工事，沟渠、道路、墙壁、地下、一切的一切都被敌人用密集的火炮和轻重机关枪、步枪武装起来，趄越雷池一步就是死亡。而且敌人为拚死固守，已经尽快的改变了地形，把一个普通村庄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筑城，成了坚固的堡垒了。只二百米宽的正面就摆了四十挺重机枪。聂凤智司令员从四次攻击受阻中了解了敌人的情况。他说：“我们判断，敌人第一道围墙和第二道围墙是两个防御体系，第一道围墙被打开之后，第二道围墙的敌人继续抵抗，我们紧接着攻第二逋围墙，力量就不够了。现在土工作业解决了接近敌人前沿的问题，可以缩短冲击道路，抵近掩护和屯兵。”
粟裕司令员问：“冲击时间你怎么掌握？协同动作……”鲁山说：“乘我们炮火将要延伸射击的一眨眼工夫，在火力掩护下洇水通过外壕，攻击第一道围墙。攻上去占领有利地形，顶住敌人的反扑，我们向左发展，让后续部队上来突击第二道围墙，一部夺取大桥，从正面助攻。”
聂凤智司令员说：“只要突破，助攻郁队立即发起进攻。”
他指着前面，“大桥两边有两座暗堡，围墙后而是敌人的化学炮和重炮阵地，我们首先集中火力摧毁它。“粟裕司令员说广二十五军是黄伯韬的主力，他是要拚命的。”
鲁山说广首长放心。我们估计到了。”
十一月十九日二十一时三十分。大炮猛烈地轰击起来，攻击黄伯韬的第七兵团司令部一一碾庄圩。粟裕司令员在作战室里，龄听着战场上传来的声音，即使久经战阵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泰然自若，这是关键的一仗，而且在这之前曾经四次受阻。他的脑海里关于碾庄的地形和白天观察到的一切，都以真实的情景呈现出来。想到战士们以及鲁山的大手……自然也就想到了敌人拚死的抵抗。参谋报告：四纵开始运动部队。”
粟裕司令员接过话筒说：“陶勇吗？不要吝惜炮弹，首先把他的精神砸垮。你们也要做准备，听命令，变佯攻为主攻，突破，打进去。”
参谋又递过话筒：“九纵广粟裕司令员问：‘‘聂凤智吗？”
聂凤智激动地说广鲁山他们真是好样的，硬是带着突击队攻上去了。”
炮火延伸的刹那之间，突击队长鲁山带着突击队跳进水沟。一手举枪，一手划着水。欢方短促火力猛烈射击，敌人的机关枪、化学炮，企图封闭水沟。稠密的机枪子弹、化学炮弹向水沟射击，我方火力立即展开，迫击炮压制敌人炮火，两挺机枪对敌人一挺机枪，平射炮摧毁敌人的围墙和战壕里壁的暗堡。鲁山带领的突击队奋不顾身，冲过水沟，接近水沟里壁。一身水湿，墙壁陡峭，爬不上去。措导员扑上来往墙壁上一靠说广上！”他伸手抓起鲁山往上一推，鲁山这个大个子便踩着指导员的肩头跳上外壕。他顺手抓住敌人一挺正吐着火舌的重机枪，使劲一扳，一翻身跳上了第一道围墙，站定脚根，端着冲锋枪向密集涌来的敌人扫射起来。后边的战士们一个个接着跳上来，战斗在第一道围墙里面展？了。聶凤智司令员抓起话筒叫着：粟司令员，九纵突破了第一道围墙，正向纵深发展。”
粟裕司令员也激动了，说道：“聂凤智，后续部队跟上，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谢谢鲁山，谢谢突击队全体同志。”
为了突破碾庄，砸掉敌人的指挥部，部队浴血奋战。敌人反扑上来，短促的火力迎击着突击队。鲁山一梭子弹扫倒最前面的敌人，跟着是一排手榴弹打去，向敌人调堡攻击，占领了敌人的交通壕。敌人又扑上来，冲锋枪射击着。右翼敌人集中三挺机枪、两具火焰喷射器。强烈的火焰，火龙一样掠地扑来，烧得一个战士在地上打滚。鲁山跳起来，穿过战壕和破残的地堡，从侧面把敌人扫倒。后续部队冲进来了。黄伯韬又把“青年突击队”投人，发动猛烈的反扑。鲁山端着剌刀命令道：“上！”
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战。后续郁队端着剌刀跑上来，投人了战斗。蒙城前线。黄维不顾一切，下命令敌前架桥。他绷着脸站在涡河岸边，监督架桥工作。身边不时有倒下的军官和士兵，倒下之后立刻被抬走。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在阜阳集结了全兵团的人马，随即向蒙城前进。为了使对方防不胜防，命令三个军齐头并进，在九十公里宽正面上展开他的攻势。十八军军长杨伯涛看了前边情况之后走来提醒黄维：“我看形势不对。”
黄维理都不理他，也不转过身来，紧拧着眉头，死盯住河的对岸。对岸展开了激烈的村落战。对方的炮弹不停的轰击渡河点。杨伯涛忧心忡仲地说：“过去，刘伯承和陈毅是各自为战，现在两大兵团靠拢在一起，企图不小。大战廹在眉睫，十二兵团处境非常严重。应当立即调整部署，以蒙城为中心扎稳脚根，我们拟好的方案为什么推翻？”
黄维头也不回，伸手从大衣袋里掏出电报给杨伯涛，冷冷地说：“南京命令，总统亲谕，向宿县急进，黄伯韬告急。”
杨伯涛不语。黄维下令：“用炮火掩护渡河。”
炮兵阵地上大炮轰鸣，炮弹在对岸爆炸，他的兵从桥上跑步通过。对岸的机关枪弹泼水似的洒过来，子弹击碎了平静的河面。对方迫击炮弹在浮桥附近激起水柱，但是，黄维的后续部队仍然源源通过。坦克、大炮、卡车也开到浮桥上来。黄维有一股倔强劲，越是这种时刻他越不服气，对方的炮火机抢射击，他都认为是怯懦的表现，只不过为了迟滞他的前进，所以他越要督军前进，击破阻挡，置对方于绝地。他展开三个军，摆开战斗的姿态，小部队的袭扰，根本不放在他眼里。至于下属的看法，他也一概认为是胆怯，这就使他越发固执到别扭的程度。也因为向宿县前进的命令，同时下给李延年和刘汝明，他便要在他们面前显示一下十二兵团的与众不同。还有一个问题，是他孤军深人，没有后方，为了改善他的处境，他也必须不顾一切的急进。任何拖延都是错误的，并且这一击把刘伯承消灭在宿县，就越显他黄维不可一世和出类拔萃。他把李延年、刘汝明从来也没有放在自己眼里。三七李延年和他的参谋长坐着车子，驰过了固镇又向北开去。刚一出蚌埠的时候，车子是以高速行驶，过了固镇再往前走，小车就和牛车的速度不相上下了。而李延年自己，出蚌埠时还趾高气扬，一副髙级将领亲临前线时那种自命不凡的样子。但一过固镇，他的架子马上小了，眼柙也变得惊恐、多疑，头也开始瞻前顾后，东张西望，显得惊魂不定。小车也体现了主官的心情，一个劲儿地颠簸摇晃，畏缩不前。任桥一线已经和共军接火，虽然攻势进展很慢，但还箅是顺利的，夺取了固镇，攻势推进到任桥。共军在他的攻击下，节节后退。但是固镇总不如蚌埠安全，和共军作战，天晓得战线在哪里。前边炮火连天的打起来。地势一片平坦，连个小土丘都没有，只见白色、黑色的烟团时而出现在这里，时而出现在那里，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机关枪的响声，像水波一样发着颤音向四外扩散。李延年看到他的士兵和下级军官的脸色是惊慌的厌倦的。每一颗炮弹的爆炸，人们会不自觉的把头往脖子里缩一下，随着把身子的姿势降得更低。跑起来身子都弯成九十度的直角，两手扶地，活像猴子一样战线弯弯曲曲的在漫地里伸展着。李延年的车子不敢再往前开，在一个村庄外面停下来。参谋长把地图展开，用土块压住四角，找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弄清离共军战线有多远之后，李延年才放下心来，用镜子向前边观察。参谋长说广黄伯韬是逃不脱厄运了。”
李延年表示十分惋惜。想起他和黄伯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而且感激黄伯韬提醒他快走。他说：“会战之前黄伯韬就有一种预感，他认为他非死不可。他说：将帅无才，累死三军。亏了他提醒我，否则我的命也难保。我赶到徐州的时候，冯治安正对着经扶大声痛哭，我提议经扶把冯治安捆起来，经扶不敢动手。这些杂牌没有一个可靠的，弄得我们十分狼狈。”
说着他吐了一口长气，笑了一下说广当初撤销九绥区，我一肚子怨气，以为撤了我的职，成了闲员，现在看来倒是救了我一命。”
他不自觉的摸摸还长在脖子上的脑袋。“真是后怕，这会儿想来脊梁还冒凉气。现在徐州巳经是一盘死棋，救不活了。只是我们不能罢休罢了退守淮河，原是定了的，后来被老头子自己推翻，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参谋长说：“何基澧、张克侠的哗变也是天理使然，是我们造成的。守徐州，他们在最前线，政弃徐州，给他们的命令是‘掩护。反正没有他们的活路，与其这样，哗变也无可厚非。我们敌前布阵，难免有空瞅可寻。共军等待的就是这个。”
骑兵从前方跑回来，跑得汗流浃背，跳下马来报告，“几次攻击未成，共军不断反击，我军伤亡惨重，现在在野外待命……”李延年下命令：“重新组织进攻。”
参谋长写命令给传令兵。李延年说：“攻击任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