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军摇摇头说：现在迟了。早干什么来着。陈赓所以停止攻击，是在调整兵力。刘伯承一向是以‘围点打援的妙手著称，想以我为诱饵，钓杨干才上钩。”
李英才见李铁军脸色难看，劝他：“下去暖和暖和。钧座，不听也罢，共产党的广播纯属造谣。”
李铁军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说：“我想听听。我们的广播才是造谣。共产党现在用不着拿假话来骗人，他们前进了一千里，这是事实。我们后退了一千里，也是事实。我倒愿意他们说的都是假话，也愿意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可偏偏都是真的。既然处于这种地步，听听敌人的声音，反倒可以清醒清醒。”
李铁军心乱如麻。刘伯承自渡黄河以来，中原大乱。共产党已经不像过去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时代，他们已经是大兵团行动，在中原摆开战场，我们反被弄得一筹奠展了！固守待援，只是束手待毙的代名词。大别山近在咫尺，几十万国军竟坐视不顾。”
他说’广毛泽东讲的是实情，我们的战略是彻底地失败了！”十六时，参谋长李英才慌张地跑进来说：“八团团长带队哗变……”李铁军大惊失色。立刻决定突围，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最后一个战斗团哗变，他还等什么？趁着黄昏、大雾，李铁军跨上他的战马，带着兵团部冲向祝王寨西门。这是李铁军最后的一次努力，挽救自己，别的人他顾不上了。寨门一开，李铁军打马向那白皑皑又烟雾迷蒙的田野冲去。把全身都伏在马身上，两脚不住地碴着马肚子。他不再当诱馆了。他一跑可以保住杨干才，不让刘伯承吃掉。否则杨干才又是刘伯承网中之鱼。共军强大的包围圈已经布好！八十一刘伯承司令员接到陈赓的报告广二十六日，黄昏，李铁军率少数人突围逃跑。第五兵团部，十军军部全部解决，俘兵团参谋长李英才和十军军长路可贞，三师全部。”
刘伯承司令员眉头一皱，立刻下令陈赓、粟裕、杨勇：“南下，包围确山。”
现在只有这样，包围杨干才的二十军。李铁军一跑，这个钓饵一丢，杨干才不会再北上。如果缩回山附近，那就难以再调出来。唯一的办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确山城，不让杨干才跑掉。部队连夜南下。蒋介石接到李铁军的消息，怒不可遏。责问顾祝同：“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命令？”他盯住顾祝同。顾祝同低下头去。郭汝瑰站起来说；“当十军北上之际，总司令及本人担心其兵力单薄，请以二十军协同北上，主席批准这一方案。不许二十军北上并扣发这一命令的是九江前线指挥所。”
蒋介石的眼一下子扫到白崇禧的脸上。白崇樁站起来说：“二十军属大别山作战序列。”
他的意思是当初请他白崇樁出来指挥大别山作战时有言在先；参加大别山作战部队不得中途抽走用于其他战场，所以他白崇樁有理由扣发蒋介石调二十军杨干才的命令。蒋介石一句话说不出来，气得全身发抖。十二月二十九日，确山被包围。陈粟大军攻击确山北关。陈赓兵团从确山西、西南发起攻击。李成芳旅攻击确山城南六五六高地，陈赓旅攻击确山西关外六七〇高地。
高地上展开了猛烈的争夺战。杨干才告急广共军四个纵队包围了确山。炮火猛烈，城南城西高地上进行着反复争夺。
高地失去，确山不保。”
这个急电激的蒋介石再也忍不住了。白崇禧也站不起来了。确山丢失，陈毅、陈赓会长驱直人。信阳不保，造成威逼武汉之势。蒋介石头上渗出了大汗。大步走到地图跟前，也不管白崇樁高兴不高兴，又搬出他一惯的作法：越级指挥。因为白崇擦也得听他调动。他向总司令顾祝同说广命令九军、十四军、十八军驰援确山。”
命令立刻下达。刘伯承司令员命令前线部队广猛攻确山。”
确山城关。城南高地上我军发起猛烈的攻击。为了调敌人援兵迅速赶来增援。刘伯承司令员向张华说广给中央和前指发报。”
他口述电文：“中央，前指，我两大野战军包围确山杨干才部，造成威逼信阳、武汉之势。迫使蒋介石从大别山抽九军、十四军、十八军增援确山。三山已被我控制，今后将是在四水之间和蒋介石展开鏖战。逐鹿中原。”
一九四八年十月中旬。中原野战军司令部，闪开白崇禧三个兵团的进攻，隐蔽地把四个纵队从河南省西部汉水边上调到平汉、陇海两条铁路交叉点附近，准备夺取郑州，尔后东进，配合华东野战军举行淮海战役，同蒋介石最大的战咯集团在徐州地区决战。指挥机关进驻禹县城。刘伯承、陈毅两位司令员带着医生秋霞和警卫员，沿着石级斜坡攀登古老的禹县城，径直上到城墙的最高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举目远眺。万里啃空，阳光灿烂，秋意盎然。他们背后衬托着魏哦挺拔的中岳嵩山。嵩山，崔巍峥嵘，气势磅礴。群峰耸峙，高触云天，威严屹立，雄视中原。直如一簇擎天的玉柱，高高地支撑着天的穹窿。它的脚下，峰峦起伏，犹如山的海洋，波浪滔滔漫及远方。山上赭色的柞树，紫红色的柿林，焦黄的油桐园，浓绿的松桕，瓦蓝色的山村，嫩绿的麦田，如同新涂的油画，五彩斑斓，鲜艳夺目。从这万山丛中，引出清澈的颍河，曲曲弯弯，奔流而下，激扬着欢快的笑声，曼舞轻歌，抚摸着禹城古老的石基，流向大地的深处。陈毅司令员兴致勃勃，朗声读着李白的诗：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他向秋霞说：“唐朝诗人李白的《将进酒》就是在嵩山上写的。你听”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结尾是这样几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他是用醉来销万古之愁。我们也是从嵩山出发，跨上我们的‘五花马，穿上我们的‘千金裘，一战同销万古愁，用战斗来解放人民。”
刘伯承听着他们的谈话，笑望着发窘的姑娘，一面招手让警卫员上来架起望远镜。秋霞激动又惭愧，她感到自己知道的太少了，对文学这方面更是一无所长，但是她明白首长的意思，便说：陈司令员，你渎的书多，走的路多，到过欧洲，到过法国，到过巴黎。巴黎好吗？”
陈毅司令员感慨地说：那时候我还没有你这么大。我们一群勤.丄俭学的中国学生，想去世界革命的中心——欧洲，学习怎样救中国。一天傍晚，我们登上巴黎圣母院的塔顶，眺望巴黎全景，眺望塞纳河，怀念祖国。想着总有一天，像巴黎公社那样，我们同中国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进行最后的决战。现在，这一天到来了！”
警卫员架好望远镜架，把镜子交给刘司令员。陈毅司令员也接过镜子向天空了望了一下。秋霞好奇地问：“哪儿是‘淮海’？能看到吗？当指挥员的走到一个新地方、总是上到最高的地方去看看。”
刘伯承司令员说：当然罗，居高临下，统观全局。带兵的人要把活的地图装在心里，山势，河流，道路，村庄，统统收罗在眼里才行！”秋霞天真地问：能看到华野兄弟部队吗？能看出多远？”
陈毅司令员说：“他们在山东曲阜集中，传达中央九月工作会议的精神，离我们这儿有九百多里远，或许能看到泰山。可惜泰山我只登了一半……”说着，他把镜子对向泰山的穷向。刘司令员也把镜头转过去，看了一下说：望不到，太远了！”秋霞问：能看到大别山吗？”刘司令员把镜子转向南方。东南大地，好像陆沉一样的陷了下去。循着闪闪发光的颍河流去的方向，大地沉入无边无际的白色湿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地弔线只是迷茫一片。但是仍然被人用髙倍望远镜寻着了，镜头里出现了淡得不能再淡的一条齿形的影子，漂浮在遥远的南天，这就是大别山。刘司令员把身子直起来说：“看到一点点影子。”
他闪到一边让秋霞挨近来看，一边说：“三山，就是指的泰山，大别山，伏牛山；四水，是指长江，汉水，淮河，黄河。我们是依靠三山，转战四水，逐鹿中原。济南解放，威胁徐州，蒋介石正往那里调兵遣将，准备决战。华野主力从北往南压，中原野战军从西面侧击，把这只鹿挤住。”
说钊这里，刘司令员感慨地说：‘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这是唐朝宰相魏徵写的诗。陈毅司令员和我，都是丢下笔杆拿起枪杆，半路出家的。可也大半辈子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结束谈话说：“走吧，来找我们了！”果然，一个通讯员跑来，已经上到石级的半中间。刘司令员挥手示意，不要他上来。他们一齐往下走，边走边说：看来，纵队司令员们都到齐了。这场雨搞的叫人恼火，不过老天爷也给我们来了个‘激将法，别家都动手打起来，唯独我们……”各纵队的司令员、政治委员们相继赶到，人和马都跑得汗湿淋漓。虽然已经是深秋，但骄阳依然有威力。人们一到铋令部门口，便跳下马来，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搭，迫不及待地奔进作战室。陈赓、杨勇、陈再道、王近山、秦基伟、陈锡联司令员和他们的政治委员们.相见之下，兴奋异常。特别是自从襄樊战役以来，还没捞着机会举行大的战役，加上豫西秋闹连绵，河水暴涨，妨碍了作战。兄弟部队秋季攻势的胜利，济南觯放，东北开始辽沈战役，攻打锦州……是有点令人坐不住的。李达参谋长迎住他们一一握手，问棉衣的情况：“穿到战士身七了没有？这已经是第十场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穿上了，有的棉衣都发霉了。如果每一场秋雨都下这么多夭，那样连人都得泡得发霉了，枪也都得任了毛。老天爷也站在蒋介石一边。”
这些人一到上级机关，就无拘无束，什么话都会抖落出来，就为的是要求打仗广打箅怎么办？打南阳？还是消灭白崇禧？”
李达参谋长乐了广让白崇椿‘打我们。这位‘小诸葛也想在南阳、襄樊露一手，在驻马店天主教堂里召开了军事会议，异想天开的想用三个兵团扫荡豫西，寻找我们主力决战。他的三个兵团已经展开了！”
“他凭什么？”
“就凭他是个混蛋。”
“蒋介石恢复了军的建制，组成大兵团来作战，看来是想大干-场：“华野除青岛以外，已经没有别的牵扯，他们十五个纵队，兵强马壮，可以独当一面……”“我们？坚持大别山，大洪山，桐柏山，伏牛山……三分之一的主力抽到地方，多数纵队兵员不足两万人，重武器丢光……”“逐鹿中原，遂鹿中原，鹿还没到手，倒把狗拖瘦了！”
刘司令员和陈毅司令员出现在门口。刘司令员说：参加淮海战役对我们中原野战军来说，好比瘦狗屙硬屎。”
随即幽默的一笑，解释说：“硬尿是非膊不可，肥狗瘦狗都是一样：他一边走近桌子一边说：“上大别山的时候，咱们安过―回卵子，大概有人没有安结实。”
人们大笑起来。刘司令员走近地图跟前，拿起措挥棍点着鲁西南用力往一划，指挥棍的终点出现大别山。刘司令员说：“千里跃进的时候，就有人议论纷纷。如今大别山像一把利剑直插长江，威胁南京和武汉。把敌人的战线劈开，迫使蒋介石后退了一千里，整个战局改观。天上不会给你掉下馒头来，时机要人去掌握，局面要用战斗去打开。”
刘司令员继续说：“中央九月工作会议，指出五年打败蒋介石，同时提出反对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主义，反对地方主义和右倾思想，把一切杈力集中到中央，这是进行决战的关键。中央九月工作会议拨正了航向，指明了形势和任务。东北发起了辽沈战役，华北聂、徐发起了察、绥、太原战役，西北彭、贺发起荔北战役，华东解放了济南。蒋介石的方针是；撤守锦州，竖持华北，力争中原，经营华南。从青海五马集团，陕西胡宗南集团，到武汉白崇禧集团，徐州刘峙集团形成一条防线，防我西人四川，南过长江。命令白崇樁扫荡豫西，寻歼我中原野战军主力，同时向徐州集结兵力，企图夺取济南。中央军委决定进行淮海战役，歼灭黄伯韬兵团，解放鲁南、苏北，威逼徐州。指示中原野战军，攻歼郑州到徐州一线，牵制孙元良兵团，不使它东调。我们的意图：用二、六纵队把白崇禧拖在豫西，主力挥戈北上打郑州。尔后东进参加淮海战役。”
陈毅司令员说广困难是不少的。概括几点：一，这个仗是在蒋介石的家门口打，他可以随时增援。二，就正规军数量来说，敌人比我们多二十万。火器优于我们。三，他有两个战场的配合。我们不得不两面分兵。四，基本上是新区作战。但是我们有利条件是决定的因素：党中央英明领导和广大人民的支援，二是战争形势发展到战略决战阶段。”
有人说道：“能兵观远咯。”
陈毅司令员说：对头，我们的战咯胜敌人一筹。决战时刻已经到来，有兵就拉出来打，有粮食就拿出来吃。这是中国无产阶级和中国大地主、大买办资产阶级最后的决战。”
政治委员邓小平同志忽然走进屋来，犀利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人。
在座的人和他的目光接触的刹那间，精神立刻振奋起来，挺直了身子，等他讲话。邓小平政委望着大家说：“电报已经发出。向中央打了保票。我们的决心：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他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板，简明扼要。全场肃然。作战科长张华和机要科长崔波，正在整理要携带的东西，组织前线栺挥所随陈毅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北上执行任务。崔波问广留两个纵队和分区部队对付白崇禧三个兵团？”
张华说：“李达参谋长坐镇豫西：崔波问：“刘司令员呢广张华说：后去，等我们拿下郑州，如果黄维兵团东返……”秋霞急急忙忙跑来，向张华说：“我也去前方……”张华乐了，但是亳不犹豫地说广你留下照顾刘司令员。”他向崔波使了一个眼色，正告秋霞说：别耽误时间，赶快说两句话吧，我们马上就动身，部队已经出发了「他走出去，把别人也带走，而且拦住迸来的人，顺手把门关上。屋子里只剩这一对情人，可是无论是崔波还是秋霞的情绪，都转不过弯来，因为秋霞想上前方，这种思想控制了她全部感情。她已知道领导是不会同意的。但是她说：“我去找政委。”
崔波拉住她：“你别用小事麻烦邓政委，他太忙了广秋霞吃了一惊：你也同意我留下？那末陈毅司令员、邓政委到前方去不需要医生吗？”
崔波说：“刘司令员身体不好，邓政委不会放你到前边去的：他摇摇头，“前边恐怕没有生病的工夫。”
秋霞说：我替邓政委担心，他是一点时间都不会留给自己“….，崔波说：“我也为这担心。敌人比我们多二十万人，火器比我们强，所以蒋介石、杜聿明想打一打。我们这一面只有四纵有三万人，别的纵队多数不足两万，有的只一万二三千人。参加这样大的会战……可是电报巳经发出，向中央表了态：破釜沉舟，在所不惜。所以陈、邓二位首长亲自到前边指挥。”
秋霞担心地问：“去这么点儿人能独当一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