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离走后,夫人为子绎寻了个武术师傅。
自此每日午后,子绎就跟着武师傅学起了舞刀弄剑来。蓝若作为封建社会的小女子,自然是不能跟着的。于是这个时间段,夫人就差了巧鹃来教她些针线方面的活计。
蓝若跟着子绎撒泼胡混了近两年,这会儿焉然囤下来,倒也未有过大的不适。只是有了安份的功夫,愁绪难免多了起来。
两年中,蓝若不时琢磨郎中话头里的意思,时时扳着指头算时间。可静心下来一想,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要回去,不过是要去问那人一句话。
蓝若学了个把月的手艺,倒也像模像样的绣出了几个荷包。得意之余,惦到了和子绎的铁关系,便择了个甚光鲜的赠与他。怎料到,被拒绝了。
子绎说:“这玩意子离从来不收,断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须知,子离是极明白事理的人。”
蓝若讷讷地收起:“做大事的人,往往都有自己的决断,断不会走别人走过的路。我瞧你小时候做得甚好,现今却怎么酸了起来。”转过身,窥到惊恐的子绎,其目中透出了宽慰。
第二日,子绎习完武后来寻蓝若:“子离说你说的有道理,东西拿来吧。”
蓝若垂首喏应,择了个甚不光鲜的扔过去,却见子绎仍是伸着手:“子离说为了做大事,姑且也收你一个荷包。”蓝若想了一想,又扔了个过去。
须臾数十几日后,风云不测了一下。
蓝若此时默默收拾着行李,心情甚承重。宣王一道御旨将镇西将军聂远封为了镇西王,又赐了封地西漠,这样一来整个将军府家眷都得迁往封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是归期。蓝若知道回去的希望渺茫,守在皇城本还有个盼头。此去西漠,怕是再也望不到故乡的云了。
蛋无可定,蓝若决定无耻一回。
“你说什么,不能往西?”夫人指挥府中的大大小小正在忙活,听了蓝若的话,停了下来。
蓝若跪在地上,低头答道:“先生临行前告诫,蓝若五年之内决不能往西,否则性命不保。
夫人听后怔了忽会,随即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蓝若做贼心虚,连夜梦里梦到夫人冷冷地说:“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蓝若,你还是随我同去吧。”夜夜惊出一身冷汗。
几日之后,却传来喜讯:蓝若非但不用去西漠,还因祸得福的进了宫。
这个福托得还是郎中的关系。夫人对郎中的话一向折服,并基于保护子绎后福的心理,郑重地将蓝若托付给了老皇太后后才领着府里众人奔赴西漠。
进宫前,蓝若和子绎道别。毕竟朝夕相伴了两年,两人都有些不舍。子绎甚至抹了几滴眼泪。
蓝若心中有鬼,挤不出眼泪便决定说些有情有义的话作为回报:“上次喝剩的那坛酒还埋在湖侧的柳树下,我等你回来一同喝。”
子绎听完,号啕大哭。
蓝若进宫那日,却正巧是子离十七岁的生辰。偌大的慈恩宫内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老皇太后正为子离设宴庆生。
蓝若进了宫后包袱尚未打开,就被慈恩宫的老嬷嬷分派了差事。具体来说,这个差事是站在宴殿门口等待从小厨房走出的宫女的手中的盘子,接过,递到圆桌边上站立的另一个宫女的手上。理论上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所幸蓝若滥竽充数的本事娴熟,极慢地走,时不时的空下,狭空打量起周遭的情形来。
这便看到了子离。
子离与往日比起来略有些不同,许是穿了杏黄色的皇子服袍的干系。俊冷气质与皇子风度并大环境之相得益彰,蓝若若不啧个声就对不住共产儿童团好青年的称号。
老皇太后也很吸引人,只见她眉开眼笑地望着子离说话,神态甚慈祥。蓝若曾一度痴迷宫廷剧,想到金枝欲孽便顿时对面相和善的老皇太后提高了警惕。怎知接下去却听到了这样的笑声。“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给你摆那么大的排场庆生不够,还要赏赐。哇哈哈哈哈哈哈。。。。。”老皇太后很粗犷。
**的女人慈眉善目很正常,**的女人两面三刀,心狠手辣也很正常,但**的女人这般粗犷就大大地不正常了。被雷到的蓝若,遂加倍仔细的听起了老皇太后的话。只听她道:“就你知道讨祖奶奶的欢心,说吧,这慈恩宫里还没有什么哀家给不起的。”
子离随手一指:“祖奶奶便将这个宫女赏给子离吧。”
于是,蓝若在慈恩宫未待满半日,又辗转到了子离的梁庄宫。
在辗转的路上,她抱着包袱,忐忐忑忑地问子离:“这偌大的皇宫,有没有杏花园,杏花院,杏花小亭什么的?”
子离喝了些酒,精神头明显不济。夜色下,俊目泛了星光月辉,虚晃晃恍在蓝若面上。恍了许久,竟恍出了丝笑,笑中摇头:“没有。”
蓝若头一把耷拉到了包袱上。
宫廷庄严肃穆,和将军府比起来很是不同。蓝若往日虽跟着子绎在府里横行霸道,恶贯满盈。但府里府风淳朴,众人只当他们是年少轻狂,未多管教。而现如今,皇宫里磕头行礼,谓人称物处处是讲究,蓝若初学规矩,不得不在心中叹声苦。所以说慈母败儿,夫人在这事上担了很大的干系。
教蓝若规矩的邱嬷嬷和将军府里的邱嬷嬷是亲姐妹。两人自小跟着将军夫人和绚妃娘娘。夫人嫁人后小邱嬷嬷跟去了将军府,大邱嬷嬷则进了宫。绚妃娘娘香殒之后,邱嬷嬷被调至梁庄宫照料子离。邱嬷嬷在宫中地位颇高,与老皇太后关系极好。所以,老皇太后便点名由她来改造蓝若。
为人严谨,恪守成规的邱嬷嬷,在教导蓝若时没有半分马虎,成文的和不成文的规矩倾囊相授,丁点都没有将蓝若和将军府的关系和将军府和她姐姐的关系的关系裙带裙带。
但作为适应能力极强的现代人。一个月后,蓝若终于初步达到宫女太监行为规范审核标准,正式上岗。
话说蓝若在学规矩的时候,也曾见邱嬷嬷露出过那么一丝不同寻常的温情来。那时她正巧拌了一跤,正巧领口跌出了夫人赠的翠玉扳指。夫人很厚道,临行前大大小小塞了不少财物到蓝若的包袱里,其中就有这枚翠玉扳指。蓝若觉得它玲珑剔透煞是可爱,戴在手上嫌大便穿了根链子挂到了脖子上。
邱嬷嬷未看到扳指之前,端的是张正欲怒斥的脸。看到之后,怒光倏于空中急收,收回到面上竟渐渐返出了温馨及充满阳光气息的表情。邱嬷嬷于往昔中朦胧,蓝若掂猫步歇到了一旁,未坐稳,邱嬷嬷就转了身,不怒反笑:“小蹈西也到了要当婆婆的年龄。”
这话里的意思,蓝若平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夫人一直说得很隐讳,这次被邱嬷嬷道出了口,蓝若就不得不正视自己童养媳的身份了。
好在事情是有转机的,子绎自小叛逆,对封建制度的荼毒深恶痛绝,长大后断然不会走上包办婚姻的丑恶道路。蓝若安慰了自己半晌,也就将这事放下了。
想到子绎,蓝若难免哀伤起日子的消沉。同样是贴身丫鬟,由于梁庄宫里成条极多,分工极细,蓝若自不必也不能随子离同进同出。子离不在时,她就在邱嬷嬷手下当差,做些打杂、跑腿甚的活计。待子离回了宫,她便到书房端茶递水,铺纸研磨。
子离在将军府时,蓝若觉得他虽寡淡,却还存着丝人情味,颇好相与。待进了宫,才发现这在宫中的子离大大地不同:他待人处世还是一派平静泰然,眼神却冷冽得多,透着让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感。梁庄宫上上下下见了他,莫不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众人战得有根据。据曰:“于皇子不敬,轻则逐宫,重则摘脑袋。”
蓝若捶胸顿足,悔了一番往日孽行后,再不敢和子离扯淡。每日书房内,循规蹈矩的伺立,憋得甚辛苦。
猴子前几日丢了数个话本子给蓝若,丫的情况才好转些。话本子主题繁多,含概了江湖仇杀,才子佳人,豪门恩怨,鬼怪传奇等诸多领域的叽叽歪歪。蓝若阅地极为乐乎。
话说某晚,子离忙完了课业、书函、文书等系列事务,凝着书桌一角养神。猴子上前收撮书纸,麻利的间隙,回首使了个眼色给蓝若。
蓝若麻利一接,旋颔首,遂底头思考。
书纸整得奚里嗦罗哗啦,蓝若再抬头,瞄到了猴子额角的汗水:“茶水。”
蓝若“唔”了一声,取了银瓶于桌前添茶水。
“今日读了什么话本子?”子离凝神中突然分了个神。
蓝若一怔,揣着银瓶琢磨,该大致说一说呢,还是详细的说一说?大致说就辜负这个不寻常的本子。详细说呢,又有可能背离子离只是客套寒暄的初衷。。。其后果。。。。。。
丫一时间很踌躇,乃决定先问问子离的意思。
子离目儿凝着桌角不动,唇边却带出了丝不着痕迹的笑:“全都说了吧。”
蓝若一喜悦,顺手搁了银瓶,随手捞起桌上茶碗,润了润嗓子,八拉起来。
她今日看的本子,讲述的是寻亲的故事。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中年车夫,家中有一个老母,一个老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车夫和老婆属于相亲结婚,婚前没感情,婚后感情十分地好。车夫老婆喜音乐,车夫拉车之余,便不忘打听笛谱笛章,时时买些市面上的流行的,揣回家给老婆。后来儿女多了,竹笛子又不知怎地断了,车夫老婆于此就不搞音乐了。
粗茶淡饭的日子日复一日,车夫不免愧疚:亏待了大家闺秀的老婆。某日,发了奖金,车夫便思忖带老婆上馆子撮一顿,鼓捣出些生活情趣来。
老婆高兴应了,换了身上街衣裳,其貌秀,一打扮便益发娇美。车夫观后一叹,又让她将两人定情的金钗戴上,以便再风光些。
老婆楞了须臾后道说不用了,车夫一坚持,老婆遂哭。原来金钗早被大儿子盗去当了。车夫很生气,抄了荆条要去揍孽子,却发现大儿子早已离家出走。
车夫安慰好老婆,就开始出门寻儿子。首先向邻里打听,邻里绕了凭大的圈,告诉车夫大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车夫没有作声,一路拉车,一路找。一找,找了个地北天南。
苦头吃尽,车夫踏破铁鞋地终将儿子找到,自己却不行了。咽气前让儿子带句话给老婆:“我早知道了,我不怪你。”
猴子听后向蓝若抱怨没意思。
蓝若想了想:“当成笑话听就有意思了。”
子离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碗,饮了口:“我觉得这不是笑话。”
蓝若瞥了眼茶碗,徐徐小心地点下了头。
自此之后,子离每每忙完正事,习惯问上一句:“今日又读了什么话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