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将遇着宣皇的事告诉了锦睁,锦睁听后莞尔一笑:“这临时抱佛脚之事,也只有你做的出来。”
锦睁说这话的时候,朱唇略启,凤眼微眯。碎金子样的阳光下目光似碧水秋波,隐隐流转不定,涓涓着万般风情。蓝若惊为天人,旋即夸了出来。锦睁听后,笑意倦懒颓废:“色相这样东西,总有没落的时候。”
蓝若觉得这个凄惨的问题借助拉皮整形,打羊胎素是可以缓解的,但碍于时空差异,这话断然说不出口,也就跟着沉默地感伤了。
此时正值黄昏,天色渐晦暗。锦睁这一叹叹得极有格调。
谁知没过一会,锦睁又雀跃了起来:“你躲到了我这儿这么久,可见若的祸事不小。要是仇家来头不大。。。”目光又似碧水秋波,三而八地流转不定:“我向皇上讨个人情,把他做掉便是了。”
原来,自那日宣皇走后,蓝若去央了锦睁,将她借出梁庄宫。锦睁支会了邱嬷嬷,将事情办成。此后,由于涓涓不止的好奇,遂三五不时地在言语里试探蓝若。
蓝若听了张口结舌,结了凭久,拽起桌边数枚瓜子,狠狠磕了起来。
蓝若躲在锦睁宫中的日子,猴子时时来探望。初时,捎来些话本子。渐渐的,又多了些果脯零嘴。再后来,品种日益繁多,拨浪鼓,九连环,陀螺,糖人一股脑儿的搬了来。
锦睁因连带着占了不少好处,对猴子的到来极为欢迎。并常常露出匪夷的笑,睨着猴子将大包大裹往蓝若手上塞。厮奸笑完,每每不忘扯住猴子甚有闲情地聊两句,诸如老全斋的杏仁佛手极好,钦草堂的核桃粘好似颇难买到的话题。猴子听后云里雾里的点头,第二日捎来的包裹里便少不了话题里提过的物件。
某日,锦睁把玩着一只小猪风筝,口中喃喃自语:“那龙头蜈蚣的风筝要是拿到宫中放一放,定是会出风头的。”柔夷一弹猪头:“明日要和猴子提一提。”
蓝若正坐于一旁呷茶,听完后面不改色,静静地将茶全喷了出来。
话说,猴子送的物件,也有锦睁畏之不及的。那日,猴子屁癫屁癫得抱着个事物跑来。锦睁张罗着上前迎一迎,两步一走,却突然凤眼一瞪:“这是什么,拿走拿走!”原来,猴子怀理抱着个毛茸茸的小狗。
锦睁如此声色俱厉的还是头一回,猴子觉得甚委屈:“这小狗颇通人性,前前后后地跟着,也有个慰藉不是吗?”
锦睁自幼怕狗,旁人断然不知。如今被人拿着了软肋,咋呼气上头:“这狗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养的吗?”凤眼一白,厉声道:“你家主子脑子犯浑,你也跟着了是不是!”
“爷脑子好着呢。”猴子鳖了嘴,后又不甘心:“皇上今日还夸了呢。”
“你懂个屁,越是聪明的人在这事上越糊涂。”屁字出口,锦睁的气仿佛缓了许多,瞥了眼内殿:“你看蓝若像会养狗的样子吗?”
“爷说了,狗不喜欢猫或许喜欢。”猴子的底气,明显地不足。
锦睁再度怒不可遏:“去去去,别在这儿给我添堵。”怒稍顿,“以后别阿猫阿狗的都往我这儿搬。”眸儿转了圈,声音随即和蔼:“告诉你家主子,弄个龙头蜈蚣的风筝来,我便给他指条明路。”
几日之后,大宣皇宫某宫某后院的上空飘起了一只龙头蜈蚣的风筝。蓝若望着锦睁远远扯线,一边扯一边笑,笑容很阴险。
蓝若刚到锦睁宫室时,秋叶正得瑟,厮迈出梁庄宫,跨入锦睁宫室门槛的当儿,还曾莫名其妙地叹过一句:“仰首是夏,俯首是秋。”叹中的意思颇让人玩味,巧被宫门口洒扫的宫女听着,伤起了年华:“那辜负了的,岂是迟迟的春日。”
辜负一词带有争议性,蓝若自动忽略。此后安于锦睁宫室,直至某日从话本子中抬头,蓦然发现:窗外的灿叶都落完了,再蓦然:猴子已有数日不见踪影。
这便急了起来,只见她一路跑到殿门口,开始了左顾右盼。
锦睁漫不经心的声音响在她身后:“哀莫大于心死,你那仇家怕是已对你释怀,你也释了吧。”
蓝若回首,楚楚望向锦睁:“你真把子离做掉了?”
锦睁行至椅塌前,白了蓝若一眼,如风拂柳地歪下了。
宫女递上茶水,锦睁端着不饮,端了会,将茶碗搁下:“****中最甜蜜,最心酸的莫过于等待。”
蓝若顾盼中僵了僵,再回首,窥向锦睁。只见她,慢慢垂下了眼帘,眼神虚虚地落在了某块殿石上:“只是世上男子皆薄情,真正能等你,让你等,陪你等的又有几个。”
声音甚幽怨。
蓝若寒颤了一下,随即同怨道:“世上的话本子也是如此。”原来厮刚阅完的本子,只是个上册,自然急盼着猴子能捎来结局,给个畅快。
锦睁支着下颚的手随怨声一滑,险险滑下椅榻。她若无其事地再度歪好,泰然瞅着蓝若从殿口走回。
蓝若凑近食盒,拈了枚瓜子,磕道:“再等一会。”
等了几日,宫门口洒扫的宫女扫完灿叶,换上薄袄,叹上了冬,继续扫。
蓝若在将军府里的时候,也过了两个冬天,彼时与子绎虚耗,仍几个雪团子,堆个雪人,未建设完,冬已嬉了过去。而在深宫第一个冬季里,日子却明显长了许多。
许是这年的冬来得早,又许是皇宫内院四季如一的肃穆,蓝若窝在暖炉旁数日头,数来数去离那十年,还是差了七八个的年头。寂寞原来是一个人数脚趾头,蓝若思于此,甚惆怅。猴子就在这索然的情愫中,踏雪而来。只见他跺着脚,双耳通红地跳入殿,抖了抖身上的雪。抖动的同时,将一个包裹掷向了蓝若。
蓝若接着,打开包裹,里头是一条水貂围脖和一个颇精致的手暖。
“爷病了,问你什么时候回。”猴子抖完干巴巴地问,臭起了脸。
蓝若揣着手暖不做声,锦睁悄然踱到了她身后,伸脖子张了两眼手暖,热切道:“那便快拾措拾措回去吧。”
于是,蓝若就随着猴子返了梁庄宫。
回到梁庄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子离正负手站于厢房窗边。越过浅浅的窗棂,可以望到窗外素默无垠的冬,雪片无声无息地飘落,如时间的无痕,落到生命里,留下一抹同色的斑驳。厢房内出奇的冷,凛冽的风徐徐匿进,悄然于子离的背影中,将他鬓边几丝发,一次又一次地带在了起来。
站在厢房门边的蓝若,望着这番景象,推了推猴子:“你不是说爷病了吗?”猴子臭脸依然地“哼”了一声。
听着声响,子离转过了身:“回来了?”问声极淡,目光落在蓝若面上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回来了。”蓝若点头,上前关了窗,四下望了望,又择了件裘袍递给子离:“你这病不打紧吧?”
子离未答,一旁默不做声的猴子,突然抬头,又“哼”了一下:“你去烧个三五日的,看看打不打紧。”哼完头一垂,继续生起暖炉子来。
蓝若听后,楞了忽会,踮起脚,伸手探向了子离的额头:“果真烫的很,你快躺着吧。”
子离依言坐到了床榻边,蓝若挨着床沿,俯身去执床内侧的被褥子。
厢房内甚安静,蓝若探身,脸侧离子离的胸膛近了,耳边便清晰地传来了“咚咚”的声响。她伸着的手滞了滞,随即拽过被褥子,给子离盖上了。
子离淡然坐靠在榻边,目光静静随蓝若靠近移近,随着她俯身垂下,随她起身抬起,最后落在掠过他脸颊的某丝发梢上,发一拂而过,子离却凝着空中某处不动。许是烧久了的缘故,六皇子淡漠俊逸的面上,竟泛出了丝微不可查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