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玉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重新转向桌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默默地看着茶杯,轻轻摇晃
浅淡色的茶水上,漂浮着一片舒展开的嫩绿茶叶,随着他摇晃的动作,慢慢旋转。
他的神色一片落寞,就如他当日等待高芸时的心情。
晓楠没有想到,她认为只是他婚后偷吃的“外遇”,却带出两人之间,那段青春苦涩的初恋。
他独自沉浸在对那段时光的缅怀之情中,眼神温柔中带着伤感,看着茶叶撩拨起的小小漩涡,愣愣发呆。
那神情,让晓楠不忍心打破他的思绪,可是,她实在有太多疑问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你既然还这么想念高芸,那为什么她都还没有嫁人,反而你先娶了兰姐姐。”这个问题,晓楠很想知道,他心里如此深爱一个人,怎么又会娶了别人。
他从沉浸中恢复过来,放下茶杯,看着晓楠。
“这也许是上苍弄人吧。”
“上苍弄人?别什么事都推给老天,我看是你自己忍受不了寂寞吧。”自己跑去娶了千金小姐,还说什么上苍弄人,真是好不负责,让晓楠忍不住呛声。
张伟玉也没有被晓楠的无礼激怒,声音还是温柔依旧。
“这也不能怪你,你当年还小,很多事情不清楚,其实,我和你兰姐姐的事,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那还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你等不及高芸归来,就攀上高枝,当了高门世家的女婿,享受荣华富贵去了。”这种戏码看得多了,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攀龙附凤的,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
越想越气,越想越为高芸不值,为了一个放弃她娶妻生子的男人,无怨无悔的付出,真是太执着,太痴心了。
“只有高芸才会这么傻,相信你,把自己的终身错付与你,为了你,甘愿孤独终老。而你呢,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辜负了两个女人。”
被晓楠一顿抢白,张伟玉张口结舌,一时,又无话可说,再度沉默下来。
沉默了一会,晓楠才想到,自己好像不是为了帮高芸讨公道而来的,是想了解事情的原委,不应该不管不顾,挖苦与他。
“你还是接着说吧,后来你和高芸之间又发生什么事情,又为什么会娶兰姐姐?”晓楠沉住气,冷静下来,继续当个旁听者。
张伟玉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口润润嗓子,继续刚刚没有讲完的往事。
他在城中铺子里做工的第二年年末,掌柜赏识他的勤奋,再加上他自学了点打算盘的本领,便提升了他到帐房做些打下手的工作,让他边学边做,好好学会帐房的事务。
由于他的提升,让他有机会接触到了店铺的大小姐——郑念兰。
东家郑治略在圣都任职,整年回来不了几次,府里的店铺都是大太太在管理,大小姐也从旁协助,因此常来铺子走动,最常去的,就是帐房,每月都要过来对帐。
郑念兰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如公主般伺候着长大,性子极为高傲,常常对人颐指气使,再加上她女子之身,年龄尚小,种种原因,让她和各处铺子帐房里的人,相处的都很不融洽,那些帐房里固执的老头,都不愿意服从她,听她的调配,经常和她产生摩擦和冲突。
这些铺子里的帐房先生,大多从老太爷,也就是晓楠祖父那一辈起,便在郑家铺子做活,老太爷去世,分了家之后,才随着铺子的划分,来到老太爷的二儿子手底下上工,都算是长辈,连掌家的大太太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自然不会听从于她这个黄毛丫头,她到母亲那里告状也没有用,情况仍然没有改善,这下,她委屈极了。
她在帐房里处处碰钉子,谁也不愿多理睬她,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张伟玉。
他在她委屈、气馁,准备再不管铺子的时候,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对她客气有礼,谦逊和蔼,把她当成自己的老板那样恭敬尊重。
他对她的温柔和服从,让她一下子着了魔,毫无顾忌的爱上了他。
每日里,都要跑到他待的帐房,找他说话,让他陪伴,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独自沉浸在那份爱情的甜蜜里。
听到这里,晓楠忍不住又打岔,“你明明心里已经有了高芸,为什么不告诉兰姐姐呢,还让她陷进来。”
“你以为我没说嘛,你不是不知道你兰姐姐的脾气,她是听得了别人拒绝的人嘛。”张伟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避她避得多辛苦,用尽各种法子推拒她,还明白的告诉她,我有相约偕老终身的女子,不会和她有结果的。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纠缠与我,连大太太下了严令,都阻止不了她,最后,只能放弃,不再管她的所作所为,由着她任性行事,你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你就这样依了她,娶她为妻了吗?你不喜欢她,娶了她,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这样对得起她吗?同样也对不起高芸啊。”
“要不是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我不会对不起高芸,娶你兰姐姐为妻的。”张伟玉也有点急了,被晓楠的咄咄逼人惹急了,出言为自己辩驳。
很快,他又泄了气,挫败无力的说道:“要不是我的父亲一病不起,事情也不会成为今日的样子。”
他一直不回应郑念兰的感情,因为高芸在他心里已经扎了根,除了她,其他女孩都进不去他的心里。
他处处规避,甚至挑明拒绝,依然没有减退她的热情,她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他,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夫婿。
他实在被逼急了,本想就此辞职,回去乡下,避开她远远的,以打消她的念头。
却在这时,他的父亲突患重病,一病不起,一下子,家里便乱了套。
本来因为他的提升,家里刚刚开始过上点轻松的日子,不再那么拮据,却因为父亲的病,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他家一向清贫,实在没有余钱给父亲治病,像亲戚赊借又借不了多少,眼看着父亲病情越来越重,束手无策。
郑念兰不知从哪打听到了这消息,居然亲自跑到他家的乡下地方,看望他的父母,而且,自愿出钱为他父亲治病,还帮他找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
他本不想接受她的接济救助,可是,看着父亲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母亲又伤心憔悴,实在不忍见他们受苦,便收了她的银子,只说向她借的,会慢慢还给她。
得了她的帮助,父亲的病慢慢有了起色,本以为可以好转,不想,只是昙花一现,最终,父亲还是去世了。
加上父亲的安葬费,前前后后,已经借了她不少银子,而且,在父亲去世之后,她还瞒着他,把他母亲和妹妹接到城里,找了宅子,安置她们居住。
这一下,他欠她的恩情,再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