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送走了程徳玄一行人,刚想到中军大帐里随便看看,耳旁忽然就传来了“呜呜呜”的一阵号角之声。号角声此起彼伏,浑厚悠长,夹着凛冽的西北风迎面而至,杨奕顿时就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紧急集合呢,急忙整理了一下衣衫,三步两步地跑到了辕门外,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可是他在门口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个方向有部队集合的迹象,相反却看到那些在辕门外站岗放哨的士兵冲他挤眉弄眼地直笑,心里当下就知道他这次肯定是闹出了笑话,于是走上前,冲着一个身材魁梧、脸膛黝黑,看起来憨厚无比的大汉拱了拱手,尴尬的一笑,问道:“这位大哥,这大中午的是哪儿在吹号呢?”
这个大汉忍俊不禁,只好冲着杨奕点了点头,憋着肚子里的笑问道:“你就是新来的中军书办、杨公子吧?”
杨奕急忙笑道:“对……对,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这个大汉摆了摆手,说道:“哎,杨公子是大帐里的人,我可不敢在公子面前充大哥。”说到这里用手向里面一指,嘿嘿笑道:“这号角声就是说要开饭了。我们等会儿换了哨,也要去吃饭。你看他们都已经开吃了,杨公子也快去吧!”
杨奕这时才感觉到肚子里饿得一阵阵翻滚,忙冲着那位大汉一抱拳,笑道:“在下初来乍到,这什么也不知道,让老兄见笑了,多谢……多谢!”
刚才赖参军将中军大帐周围的各种机构都给他做了一番大致的介绍,就连专门为田钦祚准备的小灶他也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过就是没说他饿了到什么地方去吃饭。他想他一个小小的书办,估计也没资格享受将军小灶上的伙食,他见政令房门口放着一口大缸,里面热气氤氲,旁边还有几个大盆,里面都是饭菜,于是也凑到近前摸了一个大瓷碗,盛满了白米饭,上面浇了些烧白菜的汁汤,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军营里的白米饭蒸的倒是可以,酥软喷香;可是菜却不怎么样,厚厚的白菜帮子切得大大的,里面一个油星儿都看不到,估计也就是用开水一焯,放些盐就算是出锅了。
看到碗中的白菜,杨奕忽然就想到了惠如儿那翡翠般的脸庞、纤纤的手指犹如天山雪莲般的窈窕的身姿……昨天晚上他们闹得不欢而散,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笨军营里来了,也不知那个惠如儿现在还住不住在他的家里……
后来他好不容易才将思绪收了回来,就开始对着碗里的饭菜开始感叹起来,这宋军天天吃着白米饭,而契丹人顿顿吃肉喝马奶,这身体素质如何能相提并论,仗还没打其实就分出了高下……
饶是这样的饭菜,杨奕也一连吃了两大碗,他见没人搭理他,就将碗筷往旁边的一个竹筐里一放,抹了抹嘴就走进了中军大帐。
到现在杨奕才想起来,自己来了这大半天就没看见过这大帐里曾经走出一个人来,走到里面一看果然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没人也好,趁着清静也好好熟悉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杨奕心里想道,然后他将手一背,就开始参观了起来。
这大厅十分的宽敞,顶上是大腿粗细的木架结构,坚实牢固,两壁上则挂着定州一带的山川形势图。正中一张硕大无比的帅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和一个足有一尺见方的墨玉砚台。在明黄的袱面下盖着一方印盒,想必那里面就是“定州防御使”的大印了。在帅案的左侧还蹲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厚实的木匣,木匣里插着十几枚一尺多长的令箭。
在帅案的右下首是一架造型逼真的大型沙盘,上面沟壑纵横,不少地方还插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旗。左下首则摆放着一个长长的书案,上面也放着笔墨纸砚等应用之物,旁边还放着两把椅子。
杨奕走到近前看了看,当即料定这就是自己办公的地方了。他见四周无人,外面也静悄悄的,于是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眼前笔走龙蛇了一番,呵呵,感觉还不错。
如今刚吃了饭,杨奕觉得有些口渴,起身想找点儿热水顺便泡杯茶喝,站起来环顾四周的同时,忽然就发现这个中军大帐里的后面还有个套间,中间就用木架结构的屏风隔开,屏风上有一扇小门大开着,显然也不是什么机密的所在。
杨奕感到好奇,走到门口向里一望,发现里面布置的简单而又舒适。宽宽的炕上铺着熊皮的褥子,地下烧着火龙,一点儿烟火的气息也没有,却让让人感到温暖如春。
除此之外,这个卧室里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在在火炕两侧摆放着的两个大大的书架。这两个书架高大而又笨重,上面全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足足有上千册之多。这还不算,杨奕还发现在火炕一头的那个小炕桌上,居然还摊开了两部竹简,从外观上来看,这些竹简不是百年的孤本就是在什么地方出土的兵法典籍。
毫无疑问,这间书房兼卧室肯定就是田钦祚田大将军晚上休息的地方了。
杨奕忍不住一阵咂舌,在他看来,这个田钦祚田大将军无疑就是个猛张飞,这些年凭着手中的那杆大砍刀勇猛无敌才扬名西北的,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位田大将军还是一位熟读兵书战册、外蛮内秀之人。
杨奕心里觉得好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房中在书架前驻足浏览了起来。果不其然,这些藏书的内容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既有四书五经等正统的经史典籍,还有各种版本、各个朝代的兵法战册。从这些书磨损的程度来看,这每一本藏书绝不是弄来装点门面的,而是不知翻阅了不知多少次,杨奕暗自纳闷道:“这些书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万字,这么大的阅读量下来,就是张飞恐怕也得给熏陶成一位羽扇纶巾的儒将了,怎么这田钦祚的性子还是没有半点的儒雅之气!”
反正闲来无事,杨奕就想找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顺便翻翻,就在他刚刚从架上抽出来一本书拿到手里,忽然就听到大帐外响起了一阵阵的马蹄声,紧接着“噔噔噔”的脚步由远及近,瞬间就到了大帐之中。
杨奕顿时傻眼了,这可是田钦祚的卧室和书房,谁知道里面都放着什么绝密的军事资料,自己初来乍到就这么闯了进来,实在是唐突之极。想到这里杨奕急忙将手中的那本书放回去,转身就疾步向外走,可是他刚到门口突然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此人虎背熊腰,力道极大,再加上全身穿着厚重的铠甲,杨奕就觉得他仿佛撞到了一座大石之上,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弹力“砰”的一下就将弹回到了屋里。在这一瞬间,杨奕就觉得两眼一黑,浑身生疼,脚下站立不稳,“噔噔噔”地倒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噗通”一声就蹲到了地上。
杨奕大窘,急忙爬起来抬头一看,就见威风凛凛的田钦祚像一座铁塔般地站立在了门口,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他的那副狼狈相,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田将军,在下——在下……”杨奕一手揉着生疼的屁股,一手象征性的拍打着身上,看着田钦祚尴尬地说道。
田钦祚斜眼朝着他的书房兼卧室里一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回身来到大厅坐到帅椅上,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还忘了让赖参军跟你说,今后你除了坐在那个偏位上写写画画之外,抽空还要将我的书房整理打扫干净。这都是你分内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杨奕一看田钦祚并没有追究他私闯内室的事儿,心里一阵大喜,急忙上前道:“是,在下记住了!”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杨奕暗自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忽然想到刚才程徳玄来拜访的事,于是再次上前,拱手禀报道:“田将军,刚才大帐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官家新委任的定州转运使程徳玄程大人。不巧将军不在,程大人让我转告将军,说他已经来过了。”
“这事我早就知道!”田钦祚满脸不在乎地说道,“你去传令政令房,让他们传令下去,将大营里的兵马钱粮、军饷兵械之事随即移交给那个程徳玄程大人。”
杨奕心里一沉,程徳玄就任定州转运使,如今田钦祚的饭碗就算是被程徳玄攥到了手里,他没有想到田钦祚居然将这件事毫不放在心上,这就不能不让杨奕为田钦祚感到担心了。
杨奕不由得心下狐疑,这田钦祚看了那么多的书,怎么就不明白着自古以来掌管钱粮的那些人可都是财神爷,无论是哪个衙门、还是大小的官员们谁得罪得起啊!如今程徳玄刚刚到定州上任,你田大将军就这么不屑一顾,一旦惹了这位当今皇弟、晋王赵光义的心腹,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杨奕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这位田大将军,新来的这位可不是严镜明和黄焕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