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很快结束了，在一片振聋发聩的口哨和尖叫中，男人退了下去。
在PLAYBOY二楼的沙发上，听着黑衣男子汇报的苏修焰突然挥了挥手，黑衣男子立时闭上了嘴，静默地站在一旁。
苏修焰沉着脸站了起来走到了栏杆边，朝着吧台角落里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望了过去。
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苏修焰的眉宇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小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位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倒靠在吧台的椅背上，拿起林唯一身旁那杯没有动过的啤酒把玩。仔细看去，五官竟跟刚刚那个跳钢管舞的男人很像，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妆容。
“因为我听说我弟弟到这里来上班了，所以我想来给他捧捧场。”
男人沉默了一会，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啤酒，淡淡道：“现在你看到了。”
“不，我不确定。你能告诉我，那个跳艳舞的男人是我的弟弟吗？”
“是。”
林唯一转头，抬手推了推鸭舌帽眼，仔细地看着身旁男人躲在黑暗里的眼睛，久久不语。
“你对你弟弟感到失望了？”男人低头，片刻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低，在劲爆的音乐中几乎听不清晰，迷离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不，我从不对他失望。”林唯一移开了眼睛。
“小唯……”
“我想知道原因。”
又是一阵沉默。
“因为他需要钱，很多钱。”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林唯一不说话了，伸手拉过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张金卡，缓缓推了过去。
“据说是不限额度。”
“你怎么来的？”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一个男人给的。”
“小唯！你疯了！男人给你的卡能随便收吗？”男人激动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末，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林唯一轻轻的笑了。
“不行，你拿去还给人家。”
“李末然，你知道你命令不了我，而且，我觉得这样挺好。”
“好什么好？你喜欢他吗？他会娶你吗？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末然将卡从吧台上一扫而下。
“嗯，有时候，我会喜欢他，这样还不够吗？”林唯一弯腰捡起了卡。
“小唯！”李末然哗地站了起来，拉起林唯一的手腕，“你跟我出来。”
在拥挤的人群中，两人像游鱼一样穿梭了出去。
“这个男人是谁？”苏修焰的眼光紧盯着楼下开了又合上的大门。
“报告少爷，好像是在这里跳零点艳舞的那个。”一直如影子般站在他身后的阿雷早就顺着他的目光见到了那两个人。
“明天把他的资料拿给我。”
“是，少爷。”
“嗯。离莫，继续汇报。”苏修焰又回到了沙发上，手撑着沙发的扶手轻揉着眉心，淡漠的表情使人猜不透他此刻所想。
…………
林唯一被怒气冲冲的李末然拉着踉跄地出了PLAYBOY的大门，喧嚣的声音一瞬间便被关在了身后。
快速走了近五十米后，午夜的寂静终于使他平静了下来，他放开了林唯一的手。橘黄的路灯下，整条街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人。
“你是在生我气对不对？”李末然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往远处的昏暗里，脚步不停歇。
“没有。”林唯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冰冷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了又压短。
“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也不喜欢你这样。”
“我是男的，我不一样！”李末然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望向林唯一。
“如何不一样？”
“小唯，阳光点，不好吗？”
“小末，我是属于深海的，接近阳光，会干涸而亡。”
李末然沉默不语地望了林唯一半响，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轻叹道：“果然是姐弟，要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还真他妈没人相信。”
林唯一望着他略显瘦削的背影，轻轻的笑了，她缓缓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说话。
“卡你拿去还给人家。”
“你知道我不是给你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不久前。”
“小唯，你没必要这么做！他根本没有抚养过你！他抛弃了你！他对你而言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你不要操心！他的事情，我会负责。”
“你怎么负责呢？”
“你不用管我。”
“我没有管你。”
“为什么这么傻？”李末然又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不过只是刚巧赶上了，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分，力所能及罢了，何谓傻不傻？”
“这怎么能说是‘力所能及’？！这明明已经完全不在你的能力范围了，小唯！”
“小末，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那么为难自己的人吗？”
“小唯，我拜托你先为自己想一想，那个人，他跟你无关。”
“他是我爸爸。”
“可他害死了你妈妈。”
“不，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选择在最绝望的时候用最决绝的方式处理了自己，不与任何人有关。”
“小唯，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好人，然后跟他组成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为什么要为了对不起你的人透支自己的幸福？”
“小末，我没有骗你，他真是我喜欢的人。嗯，也许，是从我很小很小，小到我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弟弟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他了吧，喜欢得久了，就慢慢变成了习惯，好像呼吸一样。”
“那么，他会娶你吗？”
“这重要吗？”
“小唯……”李末然一瞬不瞬盯着林唯一，希望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清。
半晌，他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你，你会幸福的吧。他在上海第一医院2号住院楼的1905床，你会去看他吗？”
“你觉得你妈妈会欢迎我吗？”
“呵呵，也对，现在，她大概谁都不欢迎。”
“嗯？”
“小唯，你原谅她吧，当年她抢走了你的爸爸，又逼走了你，现在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她的丈夫得了重病，她的儿子还要令她蒙羞。”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恨她。告诉我，你是不是……”
“是。我告诉他们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爸爸才气得晕了过去，送医院后这才查出得了那种病。”李末然停了下来，手扶着身旁的路灯杆子，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林唯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静静地望着他，半晌方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想清楚了吗？”
“小唯，从小学六年级那年起我就开始想了，你觉得我还想不清楚吗？”李末然抬眼望着她，眼神平静。
“嗯，想清楚了就好。那么，他就在PLAYBOY里工作？”
“嗯，他在里面。小唯，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我说过，我永远不对我的弟弟失望，那么，你是我的弟弟吗？”
李末然的眼睛霎时变得五光十色起来，他将林唯一一把拉进了怀里，低低道：“姐，谢谢你。”
“小末，不要这样。”林唯一轻轻靠在他的肩膀，温柔的说着，“你就是你，不要去在意旁人。这是上天安排的，生来如此，不是你的错。”
“姐姐……”
他们是姐弟，虽然他们只是同父异母，虽然他们只是偶尔联系，但是，他们都十分清楚的明白，彼此在对方的心里都有一席之地。即使他们从未一起过年，从未一起上过游乐园，可那种亲切的感觉永远不会改变，即使，他们的妈妈是一对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