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城的城东,扎堆的显贵人家中,有一个极大的宅子。宅子门口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雄狮,盯着他们瞧上两眼,便让人生出一分寒意,顿生肃敬之心。两狮子之间高高的门楣上挂着一个极大的匾,上面书着“甄府”两个漆金的大字。
进了门,穿过宽敞的前庭,便是大气的正厅,再往后是可供客人小游一番的花园,也是处处透着庄重。种种细节展现着这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府宅。
而与这些有些不大相符的当属宅子的东部的璃苑,还有它的主人。
璃苑的卧室里,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周围勾着挂着许多女孩子用的物什。床一侧的墙上还挂着一条长而帅气的鞭子。透过淡紫色的纱帷向床里看去,一个很是漂亮的女孩侧身睡着,一条腿还从被子中溜出来,压在被子上。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淡橘色衣服的女孩走了进来,看着床上无奈的笑笑,伸手就要去掀被子。
床上睡着的就是甄璃,早在淡橘衣女孩推门之前她就醒了,只是不愿意起床,总想着再赖一会。偷偷眯起眼睛,瞧见淡橘衣要伸手掀被子,赶紧把两个膀子伸出来,往被子上一按,翻个身,被子就被卷了起来。
淡橘衣女孩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一般,嘴角上翘,少主会卷被子就说明她醒了,又来装睡。想着便抓住被子使劲拉。
甄璃死死的压着被子,不让它被拽走。再翻个身把被子压的更紧一些,眼睛就是不睁开,还装作半睡半醒的样子,呢喃道:“别抢我吃的。”
淡橘衣女孩才不信甄璃的鬼把戏,甄璃为了赖床,装睡可没少过。又试着拽了几下被子,无奈被甄璃压的太紧,被子一点都拉不动,还被甄璃乘势又卷起了一些。淡橘衣女孩也不急,沉默了一会,松手,转身,特意放轻了步子,出了门。一会儿她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已跟了一群小丫鬟,一个个手上都捧着东西,洗漱用的,穿的衣物,还有早饭。兔荷冲众丫鬟们使了个颜色,摆好早饭,剩余的丫鬟们捧着东西一字排开。
甄璃听着许久没有动静,正暗自偷笑,眯着眼睛却看见屋里多了一排伺候的小丫鬟,脸立刻就苦了下来。立马坐了起来,气呼呼的喊道:“兔荷!下次我不睡懒觉了还不行嘛?”
被称作兔荷的淡橘衣女孩听着,嘻嘻一笑,走向甄璃。那群小丫鬟们也极为自觉的放好东西,伺候起来。复杂的洗漱一番,换上衣服,在镜子前被摆弄了好一会头发,最后才在一群小丫鬟的福身退下中走到桌边坐下。巴掌大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气愤,翘翘的鼻子下一张小嘴嘟着不肯展开。
兔荷看着甄璃这样子,拿起桌上一碟子桃花酥,笑道:“少主,你要是再生气,这桃花酥可就吃不到了。”
甄璃赶紧抢过碟子,不理兔荷,兔荷在一旁兀自偷笑。对付少主赖床的最好法子就是让那群小丫鬟伺候小姐起床。
甄璃虽不反感被人伺候的感觉,却对每天早晨的伺候感到很是不爽。这说起来还有个小小的原因。
甄枫宠女心切,所以不按着寻常练武人家的路子走,给甄璃弄来了一大堆的丫鬟婆子,毕竟自己不希望女儿将来踏入江湖,还是要早些习惯众人伺候的感觉。甄枫这么想和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一切按照甄枫所想,那如今的甄璃应该是个会一些武功的极为标准的千金小姐。可一来甄璃不喜欢那些繁杂的规矩,把请来的先生绣娘都给打发走了,礼仪规矩也只记得一些寻常用到的。二来,甄璃从小就被堂中一群长老还有一些比她稍大的师兄们告知江湖的神奇,心里早就憧憬不已,只想着早些长大,好去江湖中看看是否真有那些奇人异事。这样的甄璃便成了一个被极度宠爱,有些小脾气,小蛮横却不无理的璃少主。小时候的甄璃可不是这样,习惯对丫鬟们呼来喝去的她有此被薛堂主座下二弟子林子都给瞧见了。林子都很是不屑,指责甄璃不应该这样。林子都是甄璃最喜欢黏着的师兄,每年只能见到几次,见他这样指责自己,心里很是不爽,就反驳起来。两个孩子辩了半天,最后,林子都说:“被人服侍是身份的象征,却也有可能是你野蛮的表现。师父说,居高位者不可过于苛刻骄横。”想了想,又加了句:“你要做大小姐,就该树立点威严,懒觉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睡的。”
林子都年长甄璃四岁,那时早已明白了许多,说出的话自然深了些。那时的甄璃对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懂,真正明白也是后来再长了几岁的事了,但是她听得出来她所崇拜喜欢的林子都对她是有一些意见的。不过第二句话甄璃可是明白的,所以打那之后,甄璃特别不喜欢早晨被丫鬟伺候着,因为林子都的意思是你想要做大小姐,偏还在佣人面前睡懒觉,何来威严,如何服众呢。既然睡懒觉的习惯改不了,那就不要丫鬟们早晨伺候了。不过威严,甄璃自觉不太适合自己,所以只是对佣人和气了许多,倒不见呼来喝去的样子了。
后来林子都见甄璃真的改了许多,对她的成见也散了,两人的关系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很早就步入江湖的林子都会和甄璃说许多江湖上的事,本就有些憧憬的甄璃更是坚定了要去江湖上闯到闯荡的决心。
甄枫知道女儿的心思,很是担忧,他很想告诉女儿江湖很险恶,并不是唱戏说书的描述的那样。但是看到甄璃每次说起的期望的眼神,又不忍心打击女儿最大的愿望。于是自我安慰的想着好歹魔教甄堂名声在外,又有许多的朋友,关键时候帮上一帮总是没有问题的。故也就对甄璃的这方面的阳奉阴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甄璃吃完块桃花酥,决定不装生气了,兔荷就是吃准了自己记挂着林子都的话,不敢继续睡下去,现成的把柄不用,那是傻子。抬头看见兔荷一个人在偷笑,假意训道:“又没不准你笑,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偏还要装模作样。”
兔荷站到甄璃身旁,给甄璃乘了碗粥,笑道:“少主,还是注意的好,要是被堂主发现兔荷没大没小的,又要说了。”
“唉,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甄璃抗议着:“葛长老总说江湖上的人很侠义,爹爹便是这样的人,可在家里却总是这么多的规矩。”
江湖和内宅总是要区分开来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就会乱套。兔荷明白,甄璃也明白,只是甄璃太憧憬江湖了,总是忘记自己还只是一个会点武功的千金小姐。
兔荷递了块毛巾给甄璃,扯开了话题,道:“少主,有件事你大概给忘了,今天是去落雨庄的日子。”
甄璃恍然大悟般,“日子过的这么快?……都是这些日子给葛老头和孟泽恺折腾的,忙的日子都忘了。”狠狠的咬了口桃花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火,那“孔雀散诀”我才学了两式。从明天开始我不比了,说什么也得让葛老头全都教给我。”
兔荷想了想还是辩解到:“小姐,这可怨不到葛长老和孟公子,说实话前些天你可没认真练鞭。”
魔教中教主下平列两堂主和东西南北四使,堂主下再分四长老,然后是执长,舵主,帮主,执事。甄枫下的四长老中,葛长老是唯一一个常年在堂中的人,加上他教甄璃鞭法,算得上是个师傅,甄璃和他最亲近。
葛长老虽然平时十分和蔼,用甄璃的话却是“笑里藏刀”,在练武这方面很是严格。因为这经常会把甄璃弄到发狂的地步,而每到甄璃不爽的时候,对葛长老的称呼就从“师傅”变成了“葛老头”,而葛长老则是完全不介意。于是只要听到葛老头,那定是这师徒俩又有什么便扭了。
“孔雀散诀”是鞭法中的上乘武功,不知怎么让甄璃给知道了,吵着要学。甄璃虽然鞭使的很好,却是那种学会了就偷懒的人,所以葛长老出于慎重,答应甄璃说只要她好好练鞭,就传她“孔雀散诀”。
甄璃那个兴奋的,巴巴的等着那一天。
三天前,葛长老来了,后面却跟着孟泽恺。葛长老的要求是和孟泽恺拆招。
这孟泽恺年长甄璃四岁,天资极好,人虽年轻武功却已是很高。而且人极为随性,平日里最是喜欢逗甄璃,只是院子里总是鸡飞狗跳。
甄璃和孟泽恺拆了三天,却只学了两式,不服输的性格又不肯承认是孟泽恺的武功比她好,闹个有苦说不出。
葛长老却是乐呵呵的笑了三天,完全无视甄璃的怒火,食指卷着他那弯弯的卷胡子,拍着甄璃的肩膀,乐道:“哈哈,小璃,看到没,要努力啊。”
甄璃想着又郁闷起来,索性不吃了,东西一放,一本正经的说:“兔荷,你又帮他们说话。孟泽恺那小子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不你怎么总是胳膊肘向外拐……碰到和他有关的事,就没见你帮我说过话。”
兔荷两颊有些微红,不接话,只是转身取了墙上的鞭子,往甄璃怀里一塞:“少主,正事要紧!落雨庄我可去不得,你要是再在这问我,堂主可就不等你了。”
“又岔话题,真是我把你宠的没个正经了。刚才还跟我强调不能没大没小,转眼就变了。兔荷,我跟你说,这次可没这么好糊弄,老实坦白,知道不?要不然,本小姐罚你陪我练鞭!”孟泽恺曾笑称陪甄璃练鞭比自己扎上五个时辰的马步还痛苦,马上要去落雨庄,兔荷又借着机会不说,不过走之前还是要小小的“威胁”一下的…
其实甄璃身后的兔荷一脸不怕,少主每次都是说说而已,多跟她说说江湖的奇闻,她一准忘记“逼问”的事情,这招百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