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过午觉，张依晨拿着新买的篮球朝学校的篮球场走去。他老爸是学校的老师，一家人就住在学校隔壁的教师家属院里，和篮球场离的并不是很远。他拍着球从校园里穿过，篮球击打着地面发出嘭嘭的声音，吸引着周围学生们羡慕的目光。
在谷囤中学这个乡村中学里，体育设施非常陈旧，除了木制的单杠双杠，剩下的体育设施就是一个漏气的篮球。可就是这样的篮球，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学生们还是玩的非常高兴。几十个人围着一个漏气的篮球跑来跑去，乐此不疲。
谷囤中学里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周围村庄的农家子弟。平常家里日子都是刚刚过的去，根本就没钱给再买什么体育用品。所以当张依晨拍着球出现在校园里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感受到别人羡慕的目光，张依晨心里很是高兴。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篮球，这是他央求了老爸好久才答应给买的。前几天学校里有个学生，是附近一个村子村支书的儿子，拿了一个八块五的橡胶篮球来学校里玩，就让同学们羡慕的不得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手里的篮球是货真价实的牛皮篮球，不知道会羡慕成什么样子呢。
这个篮球可整整花了他老爸八十五块钱，这可是老爸每个月工资的近五分之一！够一家人两个月的开销还有余！暑假过后，张依晨就升初三了。他要面临中考的压力，平常玩的时间肯定不会很多。另外初二的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是全年级第一，全县排名也进了前一百。这个篮球也算是老爸给他的奖励。
张依晨的球技在谷囤中学看起来还是不错，运球投篮和其他的学生比起来都要标准和漂亮。这是因为他表姑家在县城里的高中里，张依晨小时候住在表姑家的时候，经常看那些高中学生打球。他们一个非常漂亮的动作或者精准的投篮，经常能引起旁边女生们的尖叫。
这让他非常羡慕，然后就开始慢慢学着打篮球，时间久了也就学会了，也算无师自通。虽然他现在的水平和真正会打的人相比是很一般，但是和谷囤中学这些很少打篮球的学生们相比，水平还是要高上一截。
谷囤中学的学生大多都是农村孩子，都是上了中学之后才开始接触篮球。基本是在模仿一部名叫灌篮高手的热播动画片，所以每个人的姿势都不一样，花样百出什么样的动作都有。
谷囤中学的篮球场也非常简陋，就是一片空地上放了几个木头的篮球架子。地面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标示线，并且坑洼不平。曾经学校里有人说要把篮球场铺成砖的，后来因为经费的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学生们可不在乎这些，只要有篮球玩他们就非常高兴了，那还计较地面是什么样的。
从上午放学开始，学校就已经放假，家不在附近几个村的学生也大多回家去了。操场上的人并不多，篮球场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张依晨一个人玩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有几个学生过来和他一起玩。看差不多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他们就分成两队打起了半场比赛。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双方的动作都不大。但是每个人都有好胜心，又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越打到后来对抗就越激烈，火药味就越浓，经常有人会被撞的东倒西歪。
张依晨的技术比其他人都好，自然成了对方重点照顾的对象。他一旦拿到球，挤的，拽的，反正是手脚都往他身上招呼。而张依晨因为早产的缘故，从小体质就比较弱。虽然后来也经常锻炼，但是一直没见什么效果。
他这样被挤来拽去，自然不是那些身体壮实的农家孩子的对手。手里的球就被人从手里硬夺了过去，并且手臂上还被指甲抓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往外渗血。
张依晨恼怒地回头一看，只见抢到球的那人拿着球也不拍，抱着球就跑到了篮下，然后把球投了进去。
“走步！你走步了！这球不算！”被人这样把球夺去，张依晨非常郁闷，更不要说手臂还被抓了个口子，他追过去和那人理论起来。
“什么不算！投进球怎么不算了？”那人转过身来，双眼一瞪，根本就没拿张依晨当回事。一脸“你要再说这球不算，我就揍你”的凶狠表情！
张依晨被吓的一愣，他马上就认出来这个家伙是谁。抢他球的这个人叫孟振虎，是隔壁班级的学生，经常逃课打架欺负同学。听说他还掀过女同学的裙子，摸过姑娘家的屁股。
孟振虎是学校里出名的坏学生，没少因为闹事被老师叫家长。不过，孟振虎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年纪大的爷爷奶奶，谁也管不住他。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听之任之不再管他。等他哪天事情闹的不可收拾，被开除或者被抓进派出所，大家也就清净了。
虽然张依晨有些害怕，但是他并不打算在孟振虎面前低头。张依晨的父亲张泉明不仅是学校的物理老师，还是学生们都畏惧的教导主任。自从他刚上初中的时候，有几个欺负他的高年级生被张泉明狠狠教训之后，学校里就再也没人敢找张依晨的麻烦。
他理直气壮地对孟振虎说道：“打篮球抱着球不能跑超过三步，你刚刚是走步了，所以这球不能算！”
“哈，哈，你说不算就不算？抱着球不跑，难道还爬啊？”孟振虎怪笑了两声，朝张依晨这边走了两步，拳头也举了起来。
“你，你刚刚抢球也犯规了。”张依晨看孟振虎要动手打人，底气就有些不足，双腿发软，声音开始发颤。他心想：他不会真的动手打人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不和你们玩啦。
想到这里，张依晨弯腰捡起地上的球就要离开篮球场。
“想走呀？别以为你老爸是教导主任，我就不敢打你。就算你老爸是校长，我也照打不误。想走可以，不过你要把球给我留下！”
孟振虎伸手把张依晨拦住，还要动手上来抢球。张依晨这才注意到，刚刚还一起打球的学生看情形不好，都走的差不多了。球场上剩下的几个人，看起来和孟振虎也是一伙的。他们不怀好意地把张依晨围在中间，不让他离开。
这几个人和孟振虎都是一个村的，从小玩到大，偷鸡摸狗，臭味相投，平常逃课打架都是一起行动。
张依晨把篮球紧紧搂在怀里，不让他们把球抢走。他愤怒地看着孟振虎，也不说话。心里想，碰到这群无赖算是自己倒霉！
“你看什么看！哑巴了？喊声爷爷，把球留下！就让你走。哈哈～～～”孟振虎的笑声非常刺耳，让张依晨非常难受。他气的想把球砸在孟振虎的头上，可一看围在周围的其他几个人，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冲动。
忍一时风平浪静，可事情偏偏是事与愿违，你越是退缩敌人就越是得寸进尺。孟振虎最后拿张依晨的眼睛开起了玩笑：“看你那眼斜的，能看的到我吗？小斜眼！你爸妈怎么生出你这个丑八怪来！”。
张依晨最恨别人拿他的眼睛说事，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块不能愈合的伤疤。因为早产的影响，他不光从小体弱多病，而且右眼天生有轻微的斜视，视力比左眼要差很多。
因为这个他从小没少受人嘲笑，也许要是换了其他人，受到嘲笑之后冲上去打一架，也许下次就没人再敢拿这个事情开玩笑了。但是偏偏张依晨的身体又比较弱，打架也打不过别人，就只好默默忍着。这也让张依晨对此非常的敏感，几乎就成了他的一块逆鳞。
聪明的头脑让他充满自信，身体的缺陷让他又无比自卑。自信和自卑交织在一起，塑造了张依晨复杂多变的性格。他听了孟振虎的话之后，猛地一抬头双眼瞪着孟振虎，倒是吓了孟振虎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孟振虎看着张依晨的眼睛，里面不仅充满了怒火，还有些许的怜悯和同情甚至不屑！孟振虎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小子明明打不过自己，眼神里还会出现怜悯和不屑！所以最后他被激怒了！
孟振虎大吼一声：“你还瞪？瞪你个大爷的！看我不打死你！”接着一拳就打在张依晨的胸口上。他力气非常大，差点就把张依晨打倒在地。
张依晨心里压抑里许久的怒火，这时也爆发出来！他想都没想，抬手就狠狠地把球砸在了孟振虎的头上！
孟振虎没想到张依晨这时还敢还手，整个人一愣，接着头上就挨了张依晨几拳。不过，他毕竟是打架的老手，马上就反应过来。骂道：“麻痹的，敢动手打老子！看老子打死你！”
孟振虎飞起一脚踢在张依晨的小肚子上，就把张依晨踢倒在地。其他几个人见张依晨倒在地上，这时也纷纷上前帮忙。随着拳脚重重地落在张依晨身上，他们脸上越来越兴奋，边踢边大呼小叫，恨不得把张依晨打死才过瘾。
“你爸是教导主任，你就牛吗？看我不打死你。”
“哈哈，小斜眼！丑成这样还敢出来吓人。”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也许这些恶毒的语言给张依晨带来的伤害更大。张依晨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一次次又被人踢到在地。他的十指用力抠着地面，怎么也不明白刚刚还和他一块打球的人，转眼之间就对他拳打脚踢？而且自己和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怨仇。
这件事情就像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击碎了张依晨内心外面包裹的那层脆弱的外壳，让他用双眼重新审视生活的这个世界。他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以前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不过他好像开始懂了一点。从小父母老师教给他的“与人为善”的准则，在这一刻起被狠狠地从脑海里扔了出去，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从小到大他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在一瞬间仿佛全都爆发出来，充斥了全身，那阵阵拳脚踢在身上仿佛也感不到了疼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空中翻滚的云团时明时暗，里面仿佛在孕育着什么。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一声惊雷过后，斗大的雨点从高空中猛地砸落下来。
随着暴雨到来，还围着张依晨拳打脚踢的几个人顿时作鸟兽散。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张依晨一个人，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雨越下越大，细密的雨线编织成一道雨幕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