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依晨，昨天杨瑞盈那模样可真是好看，你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等张依晨在位子上坐下，卜志鹏捅了捅他的胳膊，轻声说道。
“哼，你现在发现也不晚啊。要不要我现在告诉她，你想和她做朋友？”张依晨作势就要去拉杨瑞盈的胳膊，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
“别，别，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嘛。人家长的漂亮，我还不能欣赏欣赏了？”卜志鹏赶忙把张依晨拦住，他还真怕张依晨告诉杨瑞盈。万一小姑娘拒绝，到时候自己可就下不来台了。
“欣赏？我说老卜，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的文绉绉的了？”张依晨玩味地说道。
“去！不跟你胡扯啦。”卜志鹏见张依晨有些不依不饶，就换了个话题，他神秘地说道：“你知道曹老师干什么去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知道？”卜志鹏的样子神神秘秘，他必然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这引起了张依晨的好奇，能让一个人丢下工作而不顾，必然是有非常特别的原因。
“嗯，早上上学的时候，我听和曹老师一个村的同学说的。你知道超生游击队吧？”卜志鹏故意卖了个关子。
“超生游击队？你是说春节晚会上，黄宏和宋丹丹演的那个小品。那和曹老师有什么关系？”张依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声音就有些大。周围的几个同学听到他们在说曹老师的事情，都转身看了过来。张依晨注意到杨瑞盈伸手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显然也在听他们的谈话。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曹老师和他老婆生儿子去了……”
听到卜志鹏这么说，大家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特别是女同学们听他后面说的粗俗，俏脸顿时就变的红红的。张依晨虽然从后面看不到杨瑞盈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的耳垂蒙上的粉红色，就可以知道她的俏脸红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真的啊？不会是你骗我们的编的吧？”
曹老师有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这个大家都知道。可为了生儿子，没想到他连工作都不要了。一想到曹老师穿着破旧的军大衣，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婴儿。这反差实在太大，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了。
“这还能有假！我听那个同学说，曹老师家的房子都被他们村的村干部带人拆了，肯定是不回来啦。”卜志鹏说道。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知道曹老师不可能再回来给他们上课，纷纷叹了口气，都感到有些世事无奈的感觉。
当时张依晨听到卜志鹏说这个消息，心里并没有多大感触。只不过多年之后，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大都市打拼。有一天早晨出去晨练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已然两鬓斑白的曹老师。虽然曹老师的模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张依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张依晨不能把眼前这个拿着扫把扫着大街满脸皱纹的环卫工人，和当年那个讲台上意气风发满口英语的青年老师联系在一起。曹老师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他当时就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当他看到曹老师坐在路边，接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送来的早餐，并且津津有味地吃着的时候。曹老师眼睛里的慈爱幸福和满足，让张依晨顿时明白了答案。
张依晨不能理解曹老师为什么会放弃工作，只是为了生个儿子离家而漂泊天下。他也不明白张泉明升了副校长之后，为什么会闷闷不乐，整天难见笑容。
初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结束后没多久，谷囤中学的老校长突然决定退休。这让那些准备等他明年正常退休后竞选校长的人，感觉有些措手不及。而等他们反应过来找门路托关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最终，坐上校长位子的正是老校长的儿子钱会东。
张依晨他们这届初三的学生，可以说是谷囤中学初三历年来质量最好的一届，有望考上高中和中专的大约有二三十人。而对谷囤中学这样的乡村中学来说，每年升学的人数一般也就在七八个人左右。
一年一度的中考，不仅决定学生们是继续上学，还是回家务农或者出去找个活干，也决定着老师们奖金和福利的多少。这是直接关系到老师们一家人的生活的现实问题，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吃饭穿衣依靠就是他们那点微薄的收入。
而如果一个学校升学的人数破了纪录，那么对新校长来说，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大家都是明白人，老校长选择在这个时候退休，明摆着就是给他儿子铺路。
按照目前这个状况，不出意外，钱会东当上校长的头一年，谷囤中学的升学人数和升学率都会创造历史最好水平。这会在他的履历表上留下漂亮的记录的同时，也会帮助他在学校里建立自己的威信，站稳脚跟。
可以说老校长为了他儿子的前途，可是煞费苦心！不光如此，在钱会东当上校长的同时，学校里像张泉明这样的几个建校元老都被调整了职位。全部明升暗降，从学校的重要位子调整到了无关痛痒的闲职。
张泉明从教导主任变成了负责对外宣传和计划生育的副校长，而且说为了不增加张副校长的负担，平常的物理课也不让带了。谷囤中学这样的学校，上面教育局的领导几年也来不一次。平常又不需要和别的学校争夺生源，有什么对外宣传的事情？而计划生育更是得罪人的事情，他们父子这样做的目的就不言而喻。
就像隔壁陈健的父亲，职务被调整了几天后，就干脆不再待在谷囤中学这个让人憋屈的地方，直接调回了家乡的小学去了。而其他的一些老人也是调走的调走，暂时有些没调走的就忍气吞声先待着。
张泉明也想动一动。不过老婆马玉梅在谷囤的乡卫生院上班，儿子张依晨在这里上中学，女儿张依云在这里上小学。他是有心想换个环境，一时之间也动弹不得，顾虑实在太多。特别是张依晨正值初三的关键时刻，就要面临人生中第一次关键的考试，更是不能受到任何的影响。
其实凭张泉明的能力，而且他在县教育局也认识不少人。调到县城除实验中学以外的其他初中工作，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过张泉明最后还是决定，真的调动工作还要等张依晨考上高中。幸好马玉梅调到县医院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让张泉明减小了不小的压力。
张依晨不知道父亲的苦恼，张泉明当然也不会给儿子说这些。所以，张依晨非常奇怪父亲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张泉明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年富力强。从忙碌的教导主任变成基本不用管事的副校长，他还真有点适应不了。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张泉明在家的时间要比以前多了很多，也没有了以前那么多会要开。
到后来张泉明平常干脆就不去办公室，只是真正有事的时候才去。他也想开了，不管自己去不去，反正工资福利每个月都不会少。而且该涨工资的时候谁也不会忘了他，哪还干嘛非要去办公室干坐着呢？
其实钱会东也乐得张泉明现在这个样子，而学校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后来时间长了，张泉明闲着在家也没事干。在除了督促张依晨学习之外，他每天都出去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尤其是近一段时间，张泉明竟然对电脑产生了兴趣。他本来是物理教师，做教师之前还当过电工。他对什么电视机收音机的家用电器非常熟悉，而且有问题还都会修理。所以，当他接触上电脑的时候，张泉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别人眼里神秘的玩意。
正好他办公室里有一台配发后一次都没用过的386电脑，张泉明二话没说就把这台电脑搞回了家。张泉明从早到晚整天都在研究这个玩意，那股认真的劲头，比张依晨这个准备中考的初三学生都强多了！经常因为不懂的问题跑去市里，甚至还去省城请教别人。
马玉梅就经常拿张泉明当例子来教育儿子。按照她的话，当年张泉明追她的时候都没这样认真过。虽然马玉梅说这话的时候，酸溜溜的味道非常明显。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是不分年龄段的，无论是对张依晨这样的孩子，还是对张泉明那样的大人都适用。有这样认真的劲头，张泉明的电脑水平自然飞速的提高。在一次解决了乡政府电脑出的问题之后，加上他本身老师的身份，电脑高手的名声就传播开来。
从此之后，乡里各个部门只要是电脑出了问题，人们就会说去找中学的张校长。而不像之前，为了一点点小问题都要跑去市里，甚至有时候还要去省城。
别人找他帮忙，张泉明也是乐在其中。人家请他去解决问题，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顿饭，有时候还会封个红包给他，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不仅如此，张泉明也因此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都是乡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谷囤的乡长还有书记后来去了县里，单位上的电脑出了问题，也会派人来找张泉明去解决。渐渐地他的名声，也就在县城里传播开来。加上张泉明的电脑水平在县城还真没有人比得上，基本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名气就越来越大，只要在筒城县电脑出了问题，就必定有人会说到谷囤中学去找张校长帮忙解决。
以至于后来，筒城县没人知道谷囤中学的钱校长，只知道有张校长。每当这个时候，看着钱会东尴尬的表情，让张泉明觉得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副校长也是不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