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府内,族长的寝宫卧室层层的轻纱罗帐里,一片宁静。
艮娘每天处理完族务之余,便回到这儿,这已成为五年来的习惯。五年前人鱼族的一场浩劫因首恶逝去而消弥于无形,但族内许多红魂者叛族,被艮娘放逐出随波府,所以族内本来为数不多的红境修者,此时更为捉襟见忖。两年前冰儿和怜儿双双结成红魂珠,让艮娘欢喜了一场。
坐于榻边,艮娘静静看着榻上这位酣睡的男子。她拉起男子的手放在腮边,满足地闭起双眸,一脸荡漾出幸福的笑容。她知道这位男子不管是“他”,还是先生,一旦醒来将是离别之期,所以她特别珍惜这样的时刻。
亭台内的赫桔喝着珊瑚酒,身旁还有冰儿和怜儿作陪,但他总觉没有过去那么畅怀,总有一点纠结在心头。
忽然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冲击着随波府内每个人的心灵,橙魂高境的赫桔尤感明显,府内有人要晋阶渡劫?它眨着沉思的蛙眼,对这个震撼的魂劫似曾相识。
“是他!”赫桔扔下冰儿和怜儿,奔过曲折回廊,来到族长的寝宫外,正巧遇上焦急的艮娘奔门而出。
“他说要到府外的后花园内渡魂劫。”艮娘不待赫桔询问,便直接说道。
府外?比上次的无妄幽火还奇特?赫桔点头,只能跟在艮娘身后,到那水藻遍生的地方。
抑扬顿挫的箫声从后花园的一块巨岩精舍传来,令人听之心旷神怡,宛若处身于碧波荡漾之间,共看海阔天空共碧色。
玄天聪在周围巨岩周围布上北斗七星玄阵后,端坐其上调息。做为渡劫本人,很清楚这个能量波动是多么可怕,钟无涯称之为地心烈焱。
河底在轻微地晃动,巨岩周围的河底慢慢裂开一条条缝隙,从缝中喷涌出火浆般的热量,似将附近的河水燃成一片红火,却没有烟雾和水沸之声。这些既是幻象,但对渡劫者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旁人根本无法感受这一点,也许只能感应到能量的异常波动。
吹着箫声,玄天聪缓缓地调节自己的情绪......
沉睡这些时日,对他而言并非空白,七魄珠不仅汲取了姚少重的黄魂精元,还融合了姚少重所有情、欲、执,这种另类式的体验,都是在玄天聪本身人魂沉眠下,自然而然地进行,所以更如亲身体验一般。黄魂属于魂修中阶的阶段,也是魂修刚刚登堂入室而已,但其经验与感受对于初阶的魂修者是多么弥足珍贵的。
儒娘渡过的黄魂劫,玄天聪体悟到的是“纷杂心念”;而姚少重毕竟属于名门大派,其体悟比儒娘要丰富得太多,如此才促使玄天聪的七魄珠在短短的五年间达到红魄大圆满。而玄天聪人魂晋境就更简单一些,只要七魄珠达到境界,就可以通过吸收精元量,量变到质变的跃升。
“这能量波动好厉害啊。”赫桔是几位当中修为最高,他感叹的话令跟来几人深为担忧。怜儿和冰儿紧紧地抓着赫桔的手,没有了平时的嬉闹。艮娘咬住唇,实际比任何人都紧张。
玄天聪嘴边带着微笑,一脸坦然,心里却在暗骂钟无涯:这个劫不但比正常的厉害,而且钟无涯要求体味每次渡劫的感受,以此锻炼魄珠的修为,简直是与“劫”共舞嘛。
地心烈焱终于发出阵阵低吼,酝酿之初便要先声夺人心魄,巨岩周围那些水藻随吼声在摆荡。当低吼变成长吼之时,地心烈焱终于喷发,如一条条烈焰橙色的火龙,从汹涌的火海波涛中腾飞,盘绕着玄天聪周围张牙舞爪,其形狰狞无比、其声震震不休。离得许远的赫桔等,只见水藻在急剧地摇曳。
玄天聪不慌不忙捏诀以启动玄阵。阵内溢出冰凉,让穷凶极恶的火龙身影沉滞,它们在连连的嘶号声中逐渐淡化,最后坠入那片火海。可火海并非平静,反而发出阵阵咆哮,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似怒号的大海要将岸边的岩石狠狠肆虐一番。那种天地的威势,令人心悸,玄天聪如岸边那块顽石,面对千重万浪仍岿然不动。
冲刷!包围!淹没!
玄天聪的脸色开始凝重了起来,刚才那些火龙也许只算开胃菜,而此时真正感受到橙魂劫的威力。暴虐的焚烧,从烧入躯体的第一个毛孔后,沿着体内每条血脉一起涌向处于心脏的红魂珠和身体七处的魄珠,那是在燃烧。
火辣辣地灼痛,如万蚁啃噬身体每个部位。七星玄阵发出阵阵的幽寒,但对地心烈焱无异杯水车薪,玄天聪不是感到焦烤,而是觉得自己在燃烧,痛、热而有知觉。
众人见到玄天聪身体一片通红,象烧红的锻铁,头上不断冒出丝丝白气,渐渐地白雾笼罩住他盘坐的那方巨岩。
艮娘的嘴唇咬出了血,血顺着下巴滴落。冰儿和怜儿的指甲刺进赫桔的手掌,赫桔见二女脸色煞白,怕此次玄天聪渡劫给二女留下心里阴影,便安慰道:“那个...他还端坐不动,说明胜券在握。咱们这晋阶橙魂的劫难,也就是普通的地炎火劫,乖乖的,你们两个就不要放在心上。”
冰儿和怜儿闻言,双双白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玄天聪那边。两人对正在渡劫之人有无法言明的感觉,艮娘在她们面前说他是先生的灵魂,而赫桔却说他是那个坏蛋人族修士,谁都没有把握,谁都在提着心。
玄天聪渡魂劫无疑成了他们的焦点。
也许第一次感受灼痛是强烈,以后会渐渐麻木。但玄天聪每次受到地心烈焱冲击,感觉都不一样,都那么新鲜,都那么强烈,都那么灵敏。有时热极了会变冷,冷后又破冰变热;有时感到体内细微被烧,变得全身激爽;更多时候却在承受,燃烧的猛烈,和化为灰烬后的死灰复燃。
玄天聪站起身来,挥汗如雨,将闪过的逃避念头一一掐灭,尽管全身的筋皮、肌肉都在抽搐,还目光依旧那么坚定。但地心烈焱也带来一些好处,不仅将血脉中的赤蝎之毒给排出体外,还将郁积在体内的精元进行熔炼,无时无刻不在对这副躯体进行锻造,这等奢侈对于人族的魂修来说是不敢想象的。
魂印在橙魂劫中率行蜕变成了浅橙色,接着魂珠也变成了浅橙色。那末识的报仇、爱、恨等的烈火,将潜意识的魄珠煅成浅橙色;身识魄珠...色识、口识等魄珠也化为浅橙色;而鼻识魄珠还未体味到橙境,难道地心烈焱也有五味么?通过焚烧其它物品,那就是它的味道。
吸收橙魂劫的能量,促进由红境圆满向橙境蜕变。波动的能量沉寂了,白雾还未散去,却传来箫声,韵律如火精灵在跳动一般,活泼而生动。
玄天聪通过内视,体内的精血在澎湃流动,感觉其内蕴含着火一样能量,无限感慨:“橙境,终于重踏入橙境了。”赫桔没有上前,冰儿和怜儿心存疑虑,只有艮娘来到玄天聪身前。
“渡过就好,咱们回府去吧。”艮娘直觉到面前这位男子更多的时候像那位蛙族的先生,淡淡的言语却包含殷殷的期望。玄天聪放下碧箫,朝艮娘点点头,却拉起艮娘的手悠然前行。艮娘隐隐地激动,耷拉着头一步一趋地跟随。
“我猜得没错吧,果然是那个人族。”赫桔咬着牙道,令冰儿和怜儿娇躯微晃,她们眼里充满了慌乱。
玄天聪既然不想让赫桔他们三人知道那事儿,就佯装出另一番神情。通过融合姚、许二位魂意识后,玄天聪已知道景阳宗的实力超群。宗内单黄魂修者不下百人,而“中”字辈最低也是绿境的强者,姚少重这代“少”字辈更出了一位天才,短短二十年已是绿境修为。
此次进入景阳宗,玄天聪有点孤身入虎穴之感,与赫桔相识多年,自不愿将它牵扯其中。
回到寝宫,玄天聪此时不必再掩人耳目,便向艮娘说出一些实情,只见艮娘双眼空洞地盯着自己,最后说道:“二族长,此去为完成儒娘的遗愿,到景阳宗当竭力为随波府取回七彩鹦螺号。不过,七彩鹉螺号一日在随波府,估计会给随波府留下一日不安,还请多多思量。”
“难道这么快就离开吗?”艮娘轻声地问。
“在下再住月余,便得离去。”玄天聪需要稳固自己的橙魂初境,也得堵上后山洞道、解除鹉螺洞内法阵等等,方可心中无碍地离去。
“那...这些时日你便在寝宫里住下,我...到七彩螺洞静修去。”艮娘斟酌着说出这番话,心里不知转了几遍。玄天聪却朗声笑说修行之人不必拘礼,他要用这个身份替赫桔达成心愿。
一个月后,玄天聪与艮娘一起主持赫桔与冰儿、怜儿两姐妹的婚礼后,悄然离开。他来到了随波府后那个山洞内,见儒娘的鱼尸已经腐化成骸骨,玄天聪在洞底布下玄音地焱阵,出洞时顺手堵上洞口,转身却见一个丽影俏立。
“少锋,能...再亲我一下吗?”
那是忐忑而紧张,不知思量了多少遍才挣扎着开口。玄天聪愣了一下,随即向前,横抱住艮娘,深深地亲吻。
七情生并非泛欲,率性而为才是真本性,玄天聪并不矫柔造作,了断这副躯体的一段情缘。小鱼米训导之法在已传授给艮娘,当它们报告来说原主人已经离开,艮娘淌着清泪,手轻掩着唇,嘴角带着笑意。
沉河之畔传来艮娘歌声:“离别在望,愁绪万千。望你远去的背影,在你的步伐缠上思念。盼相见,相见却无期,无论你身在何方,我愿让思念插上翅膀,化作天边一朵云团,永与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