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细微的风掠过肖然以恭敬的姿态低垂着的头。
将长长的刘海吹开了些许
刘海的底下是一片阴影,没有之前的空洞
但所有人的心底又是一阵毛骨悚然,那黑漆漆的一片阴影就如同一窝旋转着的黑洞,也如同
肖然的眼。
在所有人因为那只没有眼球的眼唏嘘不已的时候,木柒葵与凌炎日却因为看见肖然的那一跪而同时挑了挑眉。
只不过凌炎日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罢了……
“这个时候你给老子打退堂鼓,看着你还没上多大年纪,难不成是早泄?成天打打杀杀的,多大的人了啊你,乖,别闹了,回家玩自己去,左手打右手,挺好玩的,别成天往外跑,丢不丢人……”
李珊瑚目瞪口呆地看着凌炎日像教训孙子般戳着肖然的脑门,语气嚣张无比,差点没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靠,有你这么做人的么!人家随便拜你一下就拽得跟人祖宗一样,顺杆往上爬说的就是你这种家伙!
这下子,胖子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咣”地一下弹到了喉咙口,憋得他脸红耳赤。他现在真想拿把螺丝起子撬开凌炎日头发乱翘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跟他一样的东西!特别是他在看见凌炎日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那颗上海霸主义帮精神领袖尊贵的脑袋的时候,胖子觉得他已经疯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是天大的转折!胖子觉得,这简直比先前白衣男子莫名其妙飞出去的那一幕还要刺激,要是普通人,早屁颠屁颠地顺着这话茬儿把事情给解决了,这不皆大欢喜么,谁知这小子竟然给整了这么一出!而且这话从嘴巴里出来一句比一句恶毒,胖子扪心自问,要是换做自己被一个小辈这么戳着脑门,早一脚往他裆那踹去了,更不要说现在被毒液喷射着的是伟大的上海霸主肖然了……
胖子简直快要哭了,眼看着自己说不定马上就可以回家吃上顿热乎乎的晚饭了,现在可好,万一这看上去神秘兮兮的肖然突然发起神经来,在场的这几个就一个也别想走……还偏不吃这套?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被自己奉为神的年轻人,胖子简直就想掐住他的脖子好好问问他,那你儿童套餐吃么……
“肖然不敢”出乎意料的是,肖然竟没有像胖子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反而将头一低,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浮现出几分惶恐。
“……”这下胖子干脆什么都不想了,还不敢呢,你怎么不干脆说“是是,您教训的是”呢?
凌炎日闻言也悻悻地放下正戳着上海霸主尊贵脑门的手,他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若是刚才肖然对他进行语言攻击,甚至是还个嘴什么的,那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改用脚踹向肖然的脑门……然而现在面对肖然的示弱与臣服,他反而满腔振奋被浇了个透彻,兹兹冒着白烟
“风声堂的人?”木柒葵看了眼肖然,突然出声询问道。
“……”谁知先前还毕恭毕敬的肖然竟是一语不发,保持着单膝跪地的臣服姿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动一下。
顿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喂,问你话呢!”凌炎日见状皱了皱眉,竟一脚踹在了肖然的身上
周围的众人顿时一阵晕眩,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拜托,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踢的是谁啊!啊?!
肖然似乎没想想到凌炎日会这么做,被踢到的纤瘦身躯微微一震,沉默了一会,随即应答道。
“是的。”语气恭敬万分,竟没有一丝的抱怨。
不过要是肖然能够稍微了解凌炎日那么一点点,就能明白他刚才挨的那一脚并不冤枉了,因为几乎认识凌炎日的人都知道,木柒葵就是他的逆鳞。谁要是不给木柒葵面子,简直比指着凌炎日的鼻子大骂“凌炎日,你就是个***”更加严重。也就是说,谁敢招惹木柒葵,那相当于跟他凌家大少爷杠上了,并且他凌炎日能够保证,绝对玩到你后悔此世为人为止。
但当事人木柒葵却没有任何的尴尬或者气愤,琥珀色的眼珠就如同一汪黄昏时染上夕阳的平静湖水,没有一丝涟漪。要比冷静,童年的遭遇与难堪令木柒葵早已成熟起来,相比与肖然也只可能是略胜一筹,又怎会为这点小小的摩擦而感到不快?
不过要说现在,她还真的是有些感兴趣了……
这个如同毒蛇般阴冷的青衫男人,明明有着相比任何人都要矜持的高傲,却甘愿向目前只是显露出部分超越同龄人实力的凌炎日俯首称臣,明显是冲着那枚凌炎日不小心露出一角,佩戴于左耳之上的“冰魄”而来
说到识得“冰魄”并且在**上鼎鼎有名,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由凌炎日的父亲,凌书函所组建,目前在中国黑dao上如日中天的——风声堂了。
木柒葵琥珀色平静透彻的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浅浅的玩味,她明显能感觉到,肖然刚才的回答,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向他发号施令的凌炎日。是什么可以令如此高傲的男人甘愿低下头颅,忠心耿耿地跪向凌家未来的家主?风声堂虽然地位显赫,目前在黑dao上无可匹敌,但是绝不可能让肖然如此心甘情愿地奉上忠心,肖然能够一领上海**,必定有过人之处,能让如此才华的男人臣服,更是说之不易,难上加难。
但若是,那么就真的有必要重新估量估量风声堂的能力了……
抑或者是,凌炎日的父亲,凌书函的能力。
“倒是没听老头子提起过义帮……”凌炎日皱了皱眉,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下。
“现在的义帮自然还没有资格被老爷挂在口上,少主不知是非常正常的事”肖然淡淡地说,眉宇间一片淡然。遮去了双眼的肖然,就跟普通的毕业班学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略显得苍白与阴冷一些。
“……”听了肖然的这句话,胖子简直就快要破口大骂,少来这套虚的,这简直太欺负人了!要是你义帮没有资格,放眼整个上海谁敢说自己牛逼呀,不被人口水淹死才怪!
“好了好了,起来,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跪祖宗呢”凌炎日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朝低头以虔诚的姿势跪着的肖然摆摆手,示意他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叫肖然是么?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管你是乱七八糟哪个堂的人,如果你现在还在风声堂,那要跪也是跪凌书函那个老头子,别说我现在还没当家,就算我当家了,那风声堂也不归我管,所以你他吗以后别跟跪死人一样跪我,不然老子见一次扁一次!”
凌炎日原本还算缓和的口气说着说着,竟变得凶狠起来。
木柒葵见状摇了摇头,要说凌炎日在家族中对谁最有偏见,那一定是他的父亲——凌书函了。虽说凌炎日的爷爷给他的父亲取了这么一个文气的名字,但……木柒葵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凌家伯父的那张脸,嘴角不禁抽了抽,或许伯父永远都用不到“人如其名”这个词了……总之,要是让凌炎日接受别人莫名其妙送给他的大礼,并且这个送礼人还是他最忌讳的父亲,那凌炎日一定会诚心诚意地送你两个字“滚蛋!”
“不,义帮将永远由少主支配!”肖然语气无比坚定地说道,眉宇间满是决绝的神色。
“少主有所不知,事实上义帮内的核心成员……全部都是孤儿”肖然讲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略微有些波动,也许是伤感,抑或是其他的。似乎有些不愿回想起曾经不堪的往事,但很快他的语气中又夹杂进了决然之情,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崇敬与仰望“在我们孤苦凄凉的时候是老爷赐予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也是在那一刻起,老爷便向我们灌输了‘凌家少主至上’的讯息。老爷说过,当‘冰魄’出现的那一刻起,义帮便彻底脱离了风声堂,并且永远为少主所用,肖然等人也将全心全意扶持少主左右!”
讲到这里的时候,肖然的脸上的阴冷瞬间烟消云散,语气竟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满是作为领导者的傲气,与从此奉上自己忠心的决然。
肖然的话音刚落,义帮的十几个白衣男子都沉默了,原先被凌炎日打飞出去,躺在地上对他怒目而视的白衣男子竟有些哽咽
“噢,这又是做什么……”凌炎日别过头去头痛地呻吟了一声,扯了扯原本已经乱七八糟的栗色短发,觉得那群人简直不可理喻
“老子说不要就不要,听见没啊你们这群冥顽不灵的家伙!搞什么,想让我相信你们的诚心就装得像一点好不好?脑子里想的是凌书函这个糟老头,嘴巴里说的是为我所用,脑壳坏了吗?有没有一点主见啊你们!赶快滚回家吃晚饭去,别再来烦我……”
他凌炎日是冲动,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脑子好不好?这种像是施舍般的忠心,他从来就不屑一顾。
“请少主给我们一些时间!”肖然并没有否认凌炎日的一席话,反而把头一低,大声说道
“请少主给我们一些时间!”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们见状顿时都唰地一下冲凌炎日跪了下来,低埋着头,神色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甚至连一旁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白衣男子也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跪向凌炎日,大声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一瞬间,十几名白衣男子的誓言好比一声惊雷,在原地炸来,顿时雷声滚滚。
“老天……”凌炎日把头一别,看不下去了。天知道他凌炎日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了……
凌炎日不应,那义帮由肖然带头也竟真的不起来了,颇有几分若是凌炎日不同意,便长跪不起的架势。
“收下他们吧”木柒葵想了想,转过头轻轻扯了扯凌炎日的衣角,语气有些可怜“我肚子饿了”
“那……就听你的吧”凌炎日一看到木柒葵完全小女生撒娇的姿态,顿时血气上涌,什么凌书函,什么风声堂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知为何,在木柒葵面前,一向头脑灵活的凌炎日永远保持着暂停大脑思考的状态,所以有人才曾经说过,要是木柒葵下令让凌炎日去跳楼,那凌炎日必定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哦,我死了。
“谢少主成全。”肖然等人并没有计较凌炎日那种乱七八糟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是像怕他反悔了一般高声应了一声,阴冷的眉宇之间竟浮现出些许喜悦之色。
众人看到这一幕差点口吐鲜血,搞什么?为什么他们觉得这两队人像是弄错了角色一样?普普通通的一届尚德在校学生,竟对义帮不理不睬,收了义帮竟还是一脸嫌弃的神色,他有什么好勉强的,勉强的屁啊!他知道义帮是什么样一个组织么?这可是统领上海**的狠角色!要说有多强势?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吧,你去商店砸了人家一面玻璃,但你只要说你是义帮的人,那店主一定主动搬出另一面玻璃让你砸……敢还嘴么他!换做普通人,早就被这块大馅饼砸晕过去了,并且昏过去的时候还是乐呵的,就偏偏这小子将义帮当根青菜萝卜一样丢来丢去的,压根没当回事儿……而义帮精神领袖肖然的态度就更是诡异了,莫名其妙就突然向那一脸嚣张的黄毛小子下跪,靠,他肖然这辈子真的有跪过别人么?打碎他们的脑袋都不信……并且被人当垃圾袋一般收了去还一脸捡到大便宜的表情,是哪出了问题吧?!
当凌炎日再转头的时候,发觉原以为早就知趣走人的义帮竟还跪在原地纹丝不动,顿时脸色微变,差点又一脚踹到了肖然的身上。
“你们还在这干什么!”
“没有少主的同意,肖然不敢起”肖然的双眼被垂下的长发严严地盖住,理所当然地说道。
“……”凌炎日顿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得寸进尺了你们!
“好了,现在义帮统统给我滚回家!”凌炎日烦躁地挥挥手,如同挥掉一群在他耳边嗡嗡叫的苍蝇一般,相当的不耐烦。
事实上,在他现在看来,这义帮甚至比苍蝇还要烦,至少苍蝇一挥还是会识趣地挥着翅膀离开,而义帮则不然,特别是那个带头的肖然!简直就是一个大头苍蝇王,用踹的都踹不开。
“属下在此告退”肖然应了一声,缓缓地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沾上的泥土,郑重地看着凌炎日,凌炎日能感觉到肖然被覆盖下长长刘海底下的那只完好的眼,正直直地看向他“少主,若是有什么在桌面上难以解决的问题请一定要找肖然,义帮纵然远远比不上老爷靡下的风声堂,但在上海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既然义帮如今已认少主为新的主人,那肖然等人必定为少主赴汤蹈火,无一句怨言!”
声音不大,铿锵有力的一席话令凌炎日终于有些微微侧目,即使肖然目前心中的主人可能还并不完全是他,但话语中的坚定与诚恳却让他不得不略微震撼,能做出这样决定的男人,又何尝不是条汉子呢?
肖然说完,又神色肃穆地朝凌炎日一拜,继而决然地转身,一挥手“我们走!”
看着肖然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凌炎日与木柒葵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就在凌炎日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刚想离开的时候,看见那早已被他松开的胖子竟也朝着他跪了下来,顿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你又干什么!”
“老大,你就让我跟着你混吧……”胖子唰地一下抬起埋在胸前肥肉中的脑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倾过上身,一下子抱住凌炎日的大腿,哭喊道。
刚才的事让胖子想明白很多,最清楚明白的一点就是他面前脾气火爆易怒的栗发男生绝对是个狠主!能一拳把成年男子打到吐血的高中生你见过么?敢把破布丢到义帮老大脸上的高中生你见过么?可偏偏他面前就站着一个说得出就做得出的高中男生……这简直就是个传奇!况且人义帮够牛逼了吧?可人义帮帮主肖然都要喊这栗发少年主子,那这看上去脾气非常不好的少年地位用屁股想都应该知道了……
跟着他混就等于在上海被义帮罩着,谁还敢惹他呀!这R班还有人敢轻视么?早缩回被窝里抖去了吧……这种稳赚不赔的事他干嘛不做,他傻呀他!况且这少年看上去心肠也不是太坏的样子,自己跪不跪指不准就把这事儿给敲定了呢?毕竟他之前还不计前嫌地救了自己呢……
胖子如此幻想着。
不过要是让他知道凌炎日之前保护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肖然触犯了凌炎日的底线,让他倍感不爽,并且凌炎日将胖子护在身后的时候还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诅咒道:靠,凭什么要老子保护这种货色……这种想法的话,会不会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不过要说现在,一口气接不上来的绝对是凌炎日。
凌炎日就差点没把持好自己一脚踹在胖子鼻涕泪水在肥肉沟里形成一条条河流的脸上了,搞什么,都当他这么好说话不成?这义帮身为一方霸主老子都懒得要,你R班凭什么要跟着老子混?无时不刻身后跟着一群惹人注目的rubbish很有面子是吗……
“……滚开”
“不,老大,你就让我从了你吧!”这时的胖子,痛哭流涕地死缠上来,确实很像那种倒贴上门还没人要的青楼小姐……
“你给我死开……”凌炎日被没保住的左脚已经有了要抬起来的趋势。
“好了好了,随便他吧,反正他R班再怎么说在尚德也有本事说上几句话,在校期间就由他照看着就好了,有事也方便处理,若是出动义帮,这肖然说不定能把尚德教学楼都给掀了……”木柒葵揉了揉额头,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个时候,胖子看向木柒葵的表情竟有些像在看救命恩人了……到现在,呆子都看得出在这个地方最说得上话的就是这看上去如同国中生一般娇小的女孩儿了,刚才义帮的事儿,也不是这女孩儿给解决了么,现在她一开口,还怕凌炎日说“不”么……
于此同时,胖子也不禁庆幸自己先前没有机会对木柒葵出手,不然……胖子顿时想到那个因为一时间无视木柒葵而被凌炎日狠狠踹了一脚的肖然,竟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会被分尸的吧?
“那……就这样吧”凌炎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木柒葵。木柒葵看似年幼,但心思却是相当缜密,若连她都说收,那这看似垃圾的R班一定有派的上用场的地方,至少不是像她刚才所说的只是方便解决校园内的事物一般。
不过,这回凌炎日倒是猜错了
木柒葵这么说只是纯粹是被这两队人马都弄烦了,想要快点解决完回家吃饭……
“谢老大!”胖子闻言高兴地一窜而起,肚子上那一圈又一圈的肥肉顺势抖了两抖,原本泪流满面的脸竟瞬间变得油光满面起来“老大,我叫……”
“停,我对你叫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凌炎日见状赶紧制止了胖子的滔滔不绝,顺势翻了个白眼,感情这胖子之前只是演演苦情戏罢了?
“哦……”胖子闻言顿时泄了气,呐呐地应了一声。
“走了,再完回去估计能赶上夜宵”木柒葵略微嘟起了嘴,扯扯垂在胸前编制起来的栗色长发,转身刚想走的时候,便看见对过的便利店的走出一个男生。
男生低着头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尚德黑色的领带端端正正的系在他弧度优美的脖子上,是一个能将单调的制服穿得很好看的男孩
木柒葵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便利店门口之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门口顿了顿,略微提起手中的白色便利袋稍稍歪过头想了想,顿时有些惊讶,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只有一个人会有
“——深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