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百米外回头,他坐在石头上不知想什么,看着江面出神。我有些按捺不住,转念一想,我是数量庞大的人类之一员,没必要和他那种快灭绝的妖计较。我走回青石下,破釜沉舟,踩着垫脚石猛的跳了一下,双手撑住石顶,两脚乱蹬,把自己以五体投地的方式呈现在阿球面前。“爱卿平身。”阿球朝我一抬手。
“晓韵找你的事儿办完了?”我拍着衣服和裤子,好奇的问他。
“还早着呐。她现在还在查小瑞的背景,要再去小瑞家里走一趟。我看没什么大事就先走了。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见她?”
“开什么玩笑,我妈明天还等着拉我去露脸呢。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拆她的台。”。我坐在阿球旁边,有气无力的把回家后的一系列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阿球听我讲述我妈的女人心机,朝我直笑:“你跟你妈差不多。你还好意思说她。你平时还不是小气的很。要是换了你,你更绝的法子都想的出来。请个客算什么。不过也是,你肯定不肯自己掏钱。你会想你出气,别人得实惠,你还是划不来。”
我朝阿球怒笑,伸出手要去捏他耳朵,他一闪,我抓了个空。我对他说:“少装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又是什么好鸟?花心萝卜一棵,既风liu又下流。难怪我妈上回一见你,就想把你用扫把叉出去。”
“我又不去你家提亲,你管我干嘛?!”
“对哦,我又不嫁你,我管你干嘛?!”
我们两个小气鬼在大青石上坐着,唇枪舌战,远处斜阳渐落,一只大鸟飞过半空,学着我和他聒噪不已。
我忽然想起我给阿球买的礼物,顿时心痒难熬,抱怨他过来也不先说一声,否则我刚才就把东西从家里带出来了。阿球看我两眼,叫我拉到吧,肯定又是什么破铜烂铁想往他身上招呼。我把阿球重新上下审视了几遍,讽刺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阿球反讽,说我打小就这样对他,也不换个调调,让他怎能猜不到。
“你不要就算了,我给孙皓洁。他才不会象你这么挑三拣四的。”我朝他做个鬼脸。
“你不会是打算原价翻3倍,叫他从你手里买过去吧?”
我被阿球说中,差点摔下大青石。我濒死反击:“错,我是按原价6倍卖,然后算他友情价,给他个对折,卖给他。”
阿球鄙视的看我:“有什么两样吗?”
“当然了,这叫顾客心理学。你是文盲,我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阿球轻巧的跳下大青石,剩我在上面干瞪眼。我见他跟没事儿人似的,说走就走,赶忙叫他接我下去。阿球天真无邪的一笑,说他这种文盲帮不了我这种才女的忙,让我自个儿想办法。我气的嘴歪眼斜,破罐子破摔的往大青石上一躺,挥手让他尽管走人,留我在这儿天葬。
回家老妈见我吓了一跳,问我上哪儿疯去了,弄得跟掉泥坑里似的。我走回卧室,把以前的衣柜打开,果然,我的中学校服我妈还给我留着的。我穿成憨厚老实的学生妹,把头发梳成两根小辫,象**时玩串联的红卫兵小将。老爸老妈被我的复古装呛住。孙皓洁见怪不怪,去厨房给我添饭。我如慈禧太后端坐,接过小孙子递过来的碗。老妈瞪着我,脑袋里思考她的乘龙快婿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第二日是老妈的复兴日。为防止我掉链子,她一大早坐镇家中,监视我换上一身得体的淑女装。
我乃诸葛再世,人情洞明,料事如神。
迎宾牌前,我妈终于等来了和周阿姨的会晤。两个老女人笑里藏刀,寒暄间暗隐机锋似华山论剑。我在我妈身后,安萍和林嘉永在周阿姨身后。我们面带笑容,陪太子攻书。老妈朝大堂里喊:“皓洁啊,出来见见你周阿姨。”。孙皓洁从里面走出来,被我妈拉到了周阿姨面前。我妈谦虚的讲了一大串,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有孙皓洁专访的财经杂志,往周阿姨手里一塞。我被老妈的秘密武器炸的满脸绯红。孙皓洁退回我身边,附耳对我小声说:“小家伙,你也会脸红?”,然后一笑如月华初现。
几天相处下来,孙皓洁摸准我妈好大喜功,爱炫耀,好夸口。他一手经办的宴席搞的是热闹非凡。除了我妈请的十五桌,他不知从哪里找些人来,活活又添了十五桌。这个小城市里最大的酒店被他包了一天。开席前,门外放了整整三箱子鞭炮,碎屑满地,让人看不见地上原来铺的红毯。玻璃窗外,停着私车无数,一会儿这个什么总,一会儿那个什么老板,陆陆续续来个不休。下来每人皆向我妈递上红包一份,送上吉言几句。我妈一辈子没被人这么奉承过,一天乐的合不拢嘴。
大堂里全是玫瑰点缀,司仪是专程从杭州有名的婚庆公司请过来的。我一打听到司仪的来历,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果然酒过半寻,在司仪的邀请下,孙皓洁走上台,向众人宣布今天是他和我的订婚宴。他转面朝我,单膝下跪送上硕大的订婚钻戒。我朝他睁大了眼,注目半晌。两个抬着摄影机的摄像师从不同的角度,将镜头对准我的脸。我盯着他的眸子,他对我回以魅惑的微笑。又半晌,我扬眉一笑,把手伸给了他。
老妈老爸呆立一旁。刚才是孙皓洁的安排,他们事先也不知道。金牌司仪在我把手伸向孙皓洁的一刻,声嘶力竭对着话筒慷慨陈词,手舞足蹈如希特勒演讲,兴高采烈如中国申奥成功。堂里众人欢声雷动,席间的礼仪小姐打开礼花炮筒,把我和他笼罩在漫天闪闪飞屑中。
晚宴后。酒店外开始放焰火。孙皓洁拉着我的手站在门外。寂静的夜里,月朗星稀。一丛又一丛的烟花盛放空中。有的如牡丹吐艳,有的如流星飞坠,缭乱的天际,火树银花,刹那芳华。我的脸被四散的火光照的阴晴不定。孙皓洁在我身旁浅笑盈盈,低声说“小家伙。我爱你”。如梦、如幻、如痴、如醉。这一晚,我是在成人的世界,见证童话的传奇。
烟尘起处,明灭的光影间。我看见,阿球坐在街斜对面的楼顶。他的目光静静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我望向他,脸上笑容绽放。他也笑了。我俩相对忘形,笑的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