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D市,一跨入农历十二月,人们就忙着准备过年:买酒、春糕、裹粽、掸尘、杀鸡宰鹅、买鱼买肉,准备新年穿戴的衣着鞋帽,购置馈赠亲友的礼物等等,可谓忙得不可开交,唯恐筹措不周,闹出笑话。
其实在十二月十五左右就开始呈现出节日的气氛来了。D市那套“烦琐”和“古怪”的礼节对小孩也是一场磨难,到了十二月,说话不自由,大人会再三叮嘱孩子万万不可说些不吉利的话,如疾病,死亡之类的晦气话,在D市人眼中,年节是一个庄严、肃穆的日子,大家都要十分虔诚。
所以古春急匆匆要回家大扫除——掸尘。
“春子,你腊月二十三没回来,我已经给你家送过灶司菩萨了。”古春和黄仁花在新屋里头打扫着。
古春微笑着对黄仁花点点头,看着那蜘蛛网都密布的房子,她只觉得工程巨大啊!
而这送灶司菩萨的习俗其实这样的:D市人叫“送灶司菩萨上天”。每家每户在厨房墙壁上都有一个灶神像,灶神像两旁的对联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俗传十二月廿三晚为灶神上天庭述职之期。而灶神则是玉帝派来人间至各家监察善恶之神,故于其“上天奏事”之日,家家户户均须以酒食祀之。
到了腊月二十三晚上,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上天,供奉一种富有粘性的饴糖,俗称祭灶糖或元宝糖,借此粘住灶神的牙齿,使他没法向玉皇大帝陈说人们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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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打扫的起劲,这门外就传来了开门的身影,赫然是古春她姆妈——王仙花,她那瘦骨如柴的身子,眼睛倒是明亮异常。
古春叹了口气,这农村人就是热情,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她灵魂的外婆就来了。
这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向她外婆,现在是她姆妈的王仙花泄露了古春回乡下的消息,反正现在她正急冲冲跑到了古春的家里来,抄着尖酸嗓子,就盯住了正和黄仁花打扫新屋的古春。
“春子,你晓得回来了?”王仙花狭长眼一瞪,叉起腰来,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古春哪见得外婆用这般脸色对她过,这以前都是对她不是哄就是疼,再看现在那是吹胡子瞪眼,这看她就在看牲畜一样。
古春心里一抖,手中的毛巾掉进了脸盆里,傻傻地看着王仙花。
“咋的,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别以为嫁了人家,就可以不帮娘家做事了,我就你们三个女儿,你又是老大,你不跟我来干活,想累死你娘我啊!”这王仙花振振有词地瞪着古春,而那两只插在腰上的手,更是蓄势待发,只要古春敢不答应,她就直接揪起这不孝女往家里抗。
另一朵花,和善的黄仁花起身,腼腆的笑道:“亲家,你看,这春子自己家也要收拾,要不,等明天儿,再去帮你忙?”
王仙花也不依,她那像鸡爪子一样的手,戳了戳黄仁花:“我女儿嫁到你家,那是来享福的,哪是来做这些事情的!春子,跟我回去,你爹现在在做老酒,没工夫,那一堆的衣服,还没人洗呢!”
古春嘀咕:人家说隔代亲,果然啊!这变成了她女儿,就是一个工作机器了。
“春,你随你姆妈回去吧,这房子我来帮你收拾,你也知道,我那小泥屋,怎么收拾都不干净!”黄仁花对着古春和善的说道。
“娘娘——”古春心里一阵心疼,又要让奶奶辛苦了,这外婆不待这样的吧!
“姆妈,你——哎呦!”古春刚想说她明天再去,却不料,这王仙花早就一把揪住了古春的耳朵,大声呵斥道:“你也不想想,小时候,家里没饭吃,是我和你爹省下饭给你们三个娃娃吃,而我们吃得可是白薯,我对你这么好,你长大了,让你做些事情,还给我推三阻四!”
古春看着眼前那凶神恶煞的王仙花,一下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妈一样,妈呀,果然是遗传,再看看温婉善良,正在不断劝着王仙花的黄仁花,哎,看来自己遗传的就是奶奶这边的腼腆纯良的性格吧!
“亲家,好了好了,这春子,怎么说也是做妈的了,你也不要再拿小时候的事情来倒腾了。”
王仙花终于放开了古春,她冷冷一哼:“走了!”
古春在这淫威之下,只能投降了,谁叫她是以前疼爱自己的外婆呢?
哎,看来二叔和小姨的事情要押后再议了,年夜饭上可以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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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众村,其实离单家村很近,就是一条国道大路的距离,她俩走走,穿过大路,再走过一条拱桥,20几分钟后也就到了。
外婆家一如记忆那般,在一条窄巷之后,是由两间房合并而成,一间是大堂,没有楼层,就那么独立一间,大堂边有一门,进入门内,那便是另一两层房,里面铺的是水泥地,很平实,厨房也很干净,而在后面则是一件老太太(外公他娘)住的房间和放酒坛子的杂物间。在杂物间旁是木楼梯,往上就是卧室。
“爹爹呢?”古春问道。
(老妈这辈是叫爸爸为爹爹,妈妈为姆妈的)
“你爹在后院烧糯米呢,这新酒要好好酿,过得一月,就可以用来送人,也可以自己家吃。”D市过年要酿酒,也习惯性把“喝酒”说成是“吃酒”。
“诺,这是两盆脏衣服,你快去洗了,洗好了,晾上,这几天天气好,到了除夕,就可能要下雨了。”王仙花拿出了两大桶衣服,这个桶可不是现代的那种塑料小桶,只能装个七八件衣服的,这个桶大得都可以进去洗澡了,放了20、30件衣服完全没问题。
古春看着这衣服,呆了:“这么多?”
王仙花眼一瞪,这鸡爪子手又揪上了古春的耳朵:“这才大半年不见,你就被养娇了,你小时候也就13、4岁的时候,洗上更多的衣服,也没见你嚷嚷过,快去!我还要洗厨子,掸尘呢!”
她说完,就再也不管古春,顾自己忙活去了。
古春揉着第二次遭受荼毒的耳朵,悲鸣:我的妈呀,太杯具了,这两桶衣服,自己要洗到猴年马月啊!老妈,我要回去,我要把身体还给你,我要我自己单晓菲的身体!
这想归想,做还是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