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戏
过去的日子就像是风一样,哪怕这阵风有时候带来的都是痛苦,可是,有些东西终究是过去了。
就比如,逝去的时光,逝去的信任,还有那逝去的生命。
邓绥最后一次轻轻的抚mo着那件还没有绣完的衣服,接着就毅然决然的将它放进了一方檀木盒子里。她小心的将那盒子上了一把锁,接着将它交给了站在一边的赵玉:“放好它,要时时擦拭。”
赵玉接过了盒子,就退了下去。
邓绥的目光一直凝视着那个盒子,直到赵玉将它带进了后殿去了。她低下头,看着已经平坦的小腹,孩子,你再等等,再等一等啊,母亲一定不会让你这就稀里糊涂的离开的,一定不会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朝着院子里走去,立刻又几个宫女跟了上来,她却抬起了手,轻轻的挥了挥:“不用跟着,我,只是到院子里略略的站站。”
秋天的颜色已经沾染了整个南宫。树叶黄了,ju花开了,就连池子里的荷花也已经枯败了。她仿若记得,当时她走进这座宫殿的时候还是那明媚如新的春日呢,怎么,就在这一眨眼之后居然到了这样萧瑟的秋天了?
风一吹过来,带着些许只属于秋天的凉意朝着人袭了过来。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枫树大概是这满眼萧瑟的秋景中唯一的亮色,火红的枫叶随着微风落了下来,铺在地上,假山上,围栏上,到处都是一片的猩红。
“夫人,这外面的风大,你的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出来站了呢?”莫涯从外面走进院子,远远的就看见邓绥站在池子边,低着头,若有所思。连忙走到了她的边上,低声的说。
邓绥转头看着他,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有消息了?”
“夫人,小人是有一些消息,不过,似乎皇后娘娘那里也有消息了。”莫涯说话从来都是条理分明的,做事也历来谨慎安妥,这也是当初为什么邓家挑着他安进宫里呆在邓绥边上的原因。“刚才回嘉德宫之前,小人仿若看见皇后娘娘身边的赵胜朝着这边来了。”
“皇后娘娘的消息?”邓绥低头从栏杆上捡起了一片火红的枫叶,凝视了一下,接下去又笑了笑:“皇后娘娘不愧是六宫之首啊,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这样的雷厉风行,这样的秉公执法真是让我们这些宫人们敬仰啊。”她声音说得极轻,就连莫涯也要细细的听才能辨别的分明。
莫涯只是站在那里,忽然道:“夫人,您猜得不错呢,只不过,这下毒的人已经让皇后拿住了,只怕……”
邓绥只是看着手中的那片枫叶,良久后,才微笑:“这不是好事吗?”
“夫人,长秋宫的赵寺人求见。”
“快请吧。”邓绥放开了手指,那一片红叶顷刻就少了支撑,朝着池塘里飘飘摇摇的落去。莫涯看着那片还在空中飞舞的红叶,双眼黝黑,最终在那红叶落进水面,激起一片软绵绵的涟漪之前,跟着邓绥转身离去。
长秋宫的架势摆的很足。
不光是邓绥,这算得上位分的嫔妃还有曹美人、周美人、李美人,甚至孙采女都在,只是独独少了一个王美人。
邓绥只是低着头,勾了勾嘴角,唇边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这是一场早就排练好的戏剧,所欠缺的就是她这一位观众罢了。邓绥伸出手轻轻转动着套在手指上的戒指,对于阴孝和声色俱厉的对着几位美人采女控诉着宫中这样的毒手仿佛充耳未闻。
反正阴孝和要的只是一个她不是凶手的答案,而她要的……
“邓贵人,你且放心,本宫今日便还你一个公道!”阴孝和见邓绥一直都低着头,似乎对于她前面说的话有些兴趣缺缺,连忙出声提醒这位最重要的观众。
邓绥抬起头,看着阴孝和,露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妾身能得到皇后娘娘如此的垂怜,真是天之大幸。”
阴孝和很满意这样的答案。
而,邓绥对于阴孝和这样的满意也是满意的。
声嘶力竭的哭喊,竭斯底里的惨叫,还有那一屋子心惊肉跳的宫妃,不得不说,阴孝和为了这出戏下足了功夫,不但竖了自己在后宫的威信,还给所有不老实的宫妃一个警告。
“邓贵人,就是这个宫人在熬药的时候下的毒。想她一个宫女,也没有什么见识,断不会自己去下毒的,这定然有幕后的一个人指使着做下了这样大逆不道的龌龊事。”阴孝和说道了这里声音微微放得低了一下,仿佛很惋惜的样子:“只不过,这个宫人的牙关实在是太紧了,本宫对于她可是用尽了方法,她也不肯说出这幕后的黑手是谁,她本是个宁州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宁州的人都这么牙关紧?”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幕后的人不除掉,只怕是对不住邓贵人了。”
既然问不出幕后的人,何苦非要点出这宫女是宁州人,这盆脏水泼得不算高明,却恰到好处?邓绥只是在心里冷笑着,她看着那个倒在屋子中间的宫女,早就已经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了无生机,只怕是已经没气了。就算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是死无对证了。
“宁州?妾身才记起一件事,王美人也是宁州人。”坐在阴孝和左侧的孙采女忽然开口说道,她眨了眨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很无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才想起来,还是就等着阴孝和的这句话。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真快。刚刚这些美人采女还在对着这个宫女同仇敌忾,对着邓绥假惺惺的安慰,就在这孙采女一句话的功夫,居然都开始隐山藏水的暗示这件事是王美人主谋起来。
邓绥坐在那里,一脸的愁云惨淡,拿出了帕子轻轻的遮住了半张脸叹息:“皇后娘娘,妾身人微言轻,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于这样的事就全权请皇后娘娘做主了。”
阴孝和似乎就在等着邓绥说这句话,既然听得她这么说,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答应了。既然她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再留所有人的意思,这一屋子的天姿国色说散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