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琴端着小食桌走进屋子,一旁的宫女忙接过她手中之物,随她进入侧室。阴宓正斜倚在书案前默读着《战国策》,嘴中喃喃自语。舒琴回过头给那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会意将食桌放到书案旁。舒琴这才走进阴宓,跪在食桌旁的软垫上,替阴宓布膳道:“夫人,该用早膳了。”阴宓轻轻应了一声,片刻后才放下书。一旁侍立的宫女立马将书案撤下,把食桌挪到阴宓面前。舒琴抬手将手中的银针插入食桌上瓷碗装着的粥中,少顷又舀起几勺粥在一只小碟子中,捻起银匙浅尝一口。
待这一些已是准备停当了,舒琴才将那碗粥呈给阴宓。阴宓心中仍是压着重担,看着眼前的吃食索然无味,用瓷勺挑起几小口,复又将碗放下吩咐道:“撤下吧!”
门外已有宫人道:“启禀阴夫人,王后娘娘吩咐可以启程了。”舒琴闻言忙上前扶起阴宓款款走出屋子。刚走出几步,忽见眼前一个深蓝色身影闪来,仔细一看竟是袁易。舒琴斥道:“你干什么?要是惊扰了夫人的驾,你可担当得起!”袁易此时伏在阴宓身前,声音中略带着些哭腔道:“请夫人救救奴婢的夫君吧!奴婢已经知道了,还请夫人发发慈悲,救救他!”
阴宓面颊粲然,笑吟吟看着她道:“袁女医这是做什么?”转过头又吩咐一旁跟随的宫女道:“快将袁女医扶起来吧!”袁易两颊间仍是带着泪痕,脚下虚浮,只能靠着两旁的宫女勉强支撑着。
阴宓看了看舒琴,她立马明白过来,看向袁易道:“现下夫人要启程去别宫了,还请袁女医到了别宫再来夫人寝殿中商议详细。”还未等袁易反应,舒琴已是扶着阴宓走出院子。
待阴宓上车时,郭亦芙已在车内等候,见她这时才上来,不禁最终埋怨道:“怎么这么慢?”阴宓脸上带笑,坐近了郭亦芙,刻意压低着声音道:“事情已是办妥了。”
郭亦芙一怔,随即也露出些许笑颜,半晌忽的敛住笑意道:“那若是许姬腹中也是女儿怎么办?”阴宓顺势靠在身侧的棉墩上,眼睛直盯着车帘道:“若是如此,岂不更好?待她生下女儿,便让她就此消失,任凭殿下再怎样宠爱她,也是无法让她诞下世子了!”郭亦芙一听,竟是禁不住的笑起来。阴宓看了她一眼,奇道:“你是痴了么?竟笑得这般痴狂!”
郭亦芙忽的收起笑,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是喜悦却更似是仇恨:“许凝嫣她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一定要她加倍的还给我!”阴宓愣住,不再言语,顺手将车旁的布帘掀开一角,听得车外马行进的声音,忽就觉得累了,只想闭上眼好好休息,哪怕就此睡过去又何妨?缓缓睁开眼,却是怔住,眼前竟是冯朔骑着马与另一军士交谈着什么,只见冯朔千年未变的冰冷面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为何,阴宓的心中竟有一丝暖意,如此纯粹的笑容自己有多久未见过了?郭亦芙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下有些怀疑道:“你在看什么呢?”阴宓一惊,回过头便见郭亦芙正紧盯着自己,心中莫名的慌乱,勉强浅出一丝笑容道:“我还能看什么啊!不过是路边的花花草草罢了!”
宣室殿外的宫女都低着头肃立,郭太后扫视一番,缓缓开口道:“陛下呢?”宣室殿的大黄门一脸惶恐,听得这话忙跪下道:“陛下吩咐不许奴才们跟着,说是要单独出去转一转。”郭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头看着伏地的大黄门道:“好啊!如今哀家的话真是没有用了,瞧瞧这宫中还有几人听哀家的吩咐?”
大黄门的头埋得更低,诚惶诚恐道:“太皇太后娘娘恕罪,奴才已经遣人去寻了!”郭太后不再理会他,却也不喊起,径直踏进宣室殿。闻秋匆匆跑来,瞥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大黄门,并未理会便进了内殿。
郭太后见她面色焦急,心中明白定是守军之事,然而这里刘麟乱跑更是要紧,便也顾不得那许多道:“何事?”闻秋走近了郭太后,虽是压着声音却也是响得很:“周老将军怕是撑不了几天了,驻军已是损失了近七成,如今讨伐军中多了中山王的兵力,简直是如虎添翼了,这段日子的战事驻军连连败退,在如此下去,怕是不出一月长安便会被攻破了!”
郭太后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微闭着双眼,轻言道:“让哀家自己待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闻秋躬身退出内殿,见大黄门仍是保持着一个姿势跪着,小声道:“公公,您先起来吧!太皇太后如今是想不起您这事儿了,莫待您在这儿又让太皇太后平白心中添些不自在!”
大黄门闻言忙从地上爬起,脸上堆笑道:“多谢闻秋姑姑了!”闻秋脸上也是泛起些笑意,柔声道:“大家同在一个宫里当差,互相照应着些,也好过各自多走些弯路的好!”大黄门笑着点头,回头一看,喜不自禁的叫道:“哎呦,那可不是陛下么?”
闻秋看向那边,果见乳母手牵着刘麟走回来。刘麟自废帝被关押后,脸上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闻秋看着心中满是不忍,这孩子的命是极苦的,怨也只能怨他生在帝王家了。
心中想着,还是忙和大黄门一同迎上去,笑着对刘麟道:“陛下您可回来了,太皇太后已经在里边儿等您好一会儿了!您快些进去吧,莫让太皇太后等久了!”刘麟看了一眼闻秋,默不作声的跟着乳母走上台阶。闻秋稍稍一怔,深叹一口气,还是掉转过身子跟上去。
郭太后并未怎么责难刘麟,只是温和的吩咐一旁的宫女内侍勿忘了下次定要跟着皇帝才好。刘麟便也一直听着,一声不吭的坐在一旁。郭太后看向他,脸上的笑容满是慈爱道:“麟儿,来,坐到皇祖母这儿来!”刘麟抬头看了看她,稍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坐到郭太后的身侧,却是不再像以前一般的黏着郭太后,嘴中甜甜地叫皇祖母了。
郭太后看着他的小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陛下既已经回来了,哀家也便放心了,回去吧!”闻秋称“诺”,又吩咐一旁的宫女“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