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卯时,邓如便无声无息的起身了,走到外间,见守夜的丫头仍是歇着,也未吵醒她,兀自走出屋子。秋日的白天本就短,此时还未见阳光的影子,院子里更是空无一人。院子里是自小便种下的玉兰树,只是此时已是深秋,满院的玉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玉兰?是啊,他就像那玉兰一般的公子。”想着想着,邓如宁静的面容之上浮出一丝笑意,这笑似乎已到了心底,是这三年来从未有过的笑容。
忽的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良人,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么?为何老天如此作弄?
在屋中用过早膳便听素和禀报,道是有人前来拜访邓泉。只道是那人入府后,邓泉便命人给大门落了锁,只请了那人去大堂谈事,不许任何人打扰。
素和皱着眉头,邓如轻笑了笑道:“你这丫头,父亲有客人也值得你这般样子?”素和看了邓如一眼,摇摇头道:“小姐,您是未见到那位公子,他……”还未说完,邓如便“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莫非你这小妮子看上那公子哥了?”
素和嗔道:“小姐好没个正形!奴婢是想说他不同于平日来拜访老爷的那些学士,他的眼神让人一见了就觉得……”想了半晌,忽道,“对了,就是让人觉得与生俱来的贵气!”
此言一出,倒是让邓如怔住。与生俱来的贵气?忽的想到了玉兰树下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那眼神,正是一种说不出的贵气。不知为何,邓如的心忽的一颤,却始终想不出头绪。
大堂内只有正座上的刘章与下首的邓泉二人。邓泉见刘章半晌不出一眼,打破了这僵境道:“不知殿下亲自到寒舍有何事吩咐啊?”刘章正欲开口,却是忽的抬起手,用衣袖遮挡住嘴,咳了几声。刘章极力掩饰,想放低咳嗽的声音,却没想竟是愈咳愈凶。邓泉着实被惊了,早听说中山王自三年前先王后仙逝便一直抱病,却不想一个弱冠之年的人身体竟会虚弱至此。
刘章将衣袖拿开,却仍是因咳得厉害而不断喘息。邓泉皱着眉道:“还请殿下保重身体,殿下的安危关系中山啊!”刘章点点头,面容之上仍是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太飘渺,让人觉得不真实。
待缓过气来,刘章才道:“本王的王后曾向本王提起,若是中山要昌盛,必定要请邓公助本王一臂之力。只可惜,这些年本王身体一直欠佳,拖到如今才来请邓公。”
邓泉心中早已猜到刘章此时来的意图,本已想好了回绝的话,却听他说起先王后,那些话竟不知如何开口,只道:“草民蒙得先王后的厚爱,实在是不敢当此名!”刘章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她曾说过,您定不会愿意出山。罢了,也是本王鲁莽了,那日忽想起她的话,便决定一试。既然邓公不愿助本王,本王便告辞了。”
邓泉并未阻拦,只是跪拜道:“恭送殿下。”刘章再未看他,兀自走出屋子。忽的刘章眼前一亮,方才进来时只顾看邓泉,未注意到这府中竟种满了玉兰。转身对身后仍跪拜的邓泉道:“邓公的夫人也喜爱这玉兰么?竟与王后一般!”
邓泉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回殿下的话,内子早年便辞世,这院中玉兰是因小女喜爱,故此种下。实是不敢与先王后相提并论!”刘章闻言,喃喃道:“府上千金?”
刘章对邓如已是毫无印象,早已不记得曾经下旨赐婚之事。邓泉点点头道:“小女如姬三年前蒙得先王后抬爱,赐婚与冯府少爷。”刘章似是想起些什么,轻挑眉头道:“冯硕?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只是这之后一直便未听说他们之事,也不知日子过得如何。”
此言一出,邓泉的心中悲戚之感油然而生,向刘章磕了三个响头。刘章一惊,忙扶住他道:“邓公这是何意?”邓泉面上已是老泪纵横道:“草民自知如此说是对先王后不敬,可是有些话草民不得不说。”
刘章心中疑惑,却是扶起他道:“邓公有何话便说罢!”邓泉起身道:“如姬乃是草民膝下唯一的孩子,自小便聪慧,当年前来提亲的青年俊杰不计其数,小女却是都看不上。如此先王后便为她指了婚,却不想自嫁去了冯府,那冯家的少爷便鲜少顾及她,整整三年便如此,因是他们的少爷如此,连带着他们府上下人竟都对小女不敬。草民实在看不下去,便将她接回来,如今便安置在这儿。”
刘章闻言,心知他的意思,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冯硕做事一向都谨慎,为何会有如此行为。邓泉却是不管刘章想什么,跪地道:“草民恳请殿下下旨让他二人离休!”刘章大吃一惊道:“你竟想让你女儿离休?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者本王也不好向冯老将军交代啊!”
还未待邓泉继续说下去,便听那玉兰林子深处轻柔一声:“父亲,您就不要再为难殿下了。”闻得此言,刘章忽的滞住,这声音同许凝嫣竟出奇的相似,不由的向那声音传出之地寻去。
身藏在玉兰树后的邓如见刘章身子转过来,不由一惊,他竟是那日在云溪便的男子!如此说来,他那日口中唤的“嫣儿”便是先王后吧?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苦涩,原来他是将自己看作了他人。不由出声道:“殿下请止步,民妇不便见驾。”
刘章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是啊,嫣儿早已离开了,不过是声音相似罢了。如此想着,苦笑一声对邓泉道:“邓公请放心,此事本王会妥善办理,先告辞了。”说罢离开邓府,却见本晴朗的天空此时出现了朵朵乌云,便似他此刻的心一般沉重。
却是不再多想,任由一旁的内侍搀扶着上了马车。一旁的侍卫递上刚从王宫中送出的信,打开来瞧,那上面竟是妘姬写的!想着她的小模样,刘章心中的阴郁也稍缓和了些,忙命人出发回宫。却不见身后邓府的本外站着一位紫衣女子,紧盯着自己离去的马车,一串晶莹的泪珠滑落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