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后立刻传来扳下横栓的响声，沈浩天撇撇嘴，打量着这个弥漫着洗衣粉和橡胶气味的“铁盒子”。
这辆箱型小货车改装过，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押犯人的：车厢四壁和地板上都钉着厚厚的防撞胶垫，角落里挂着手铐和裹着胶皮的铁棍。
如果犯人想撞死自己，那只会被胶垫弹开。如果犯人撒泼，往地上拉屎撒尿，清理起来只要点洗衣粉。当然啦，宫岳那些狗用裹着胶皮的铁棍招呼胆敢把地板当厕所的家伙时，滴到地上的血迹也很容易清理。
车厢两边用拇指粗的螺纹钢焊了两张条椅，沈浩天现在就被手铐铐在车厢左边的条椅上。手铐铐住他右腕后，另一端从螺纹钢缝隙里穿过才又铐住左腕。他可以横向移动，但别想把屁股抬起来。一厘米也不行。
西日莫、迟峻在他对面的条椅上。
姚莹在他这边，离他一米多远，正抱着膝盖边哭边骂叶明瞻。
靠近车厢底部摆着靳风的轮椅，轮椅脚被螺钉拧在地板上。轮椅扶手、脚蹬上固定手腕、脚踝的环片是打开的。
迟峻一被推进车厢眼睛就被那轮椅粘住了。直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秒钟也没离开过那轮椅。
迟峻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目光里闪烁着一种沈浩天永远无法理解的狂热，跟他们的老爸一模一样。
不管沈浩天多讨厌这小子，王玉英那句话说得没错：承不承认血缘关系都摆在那里。
沈浩天叹了口气，算了，他对得起这臭小子了。没让他被那条疯狗宰了，还帮他缝了背上的伤口，贴了止血胶布。不然，靳风不杀他，他现在也流光血死透了。
叶明瞻给靳风缝手背的时候用过急救包，这傻瓜竟然没发现缝线、酒精棉球、止血胶布都少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可能根本不留心这些小东西吧。
说起来，叶明瞻这小子倒不坏，对老的小的，对他、对靳风……这小子好像对谁都不坏。真是个白痴。可是……白痴傻是傻，总比他对面那亲弟弟强。
想起迟峻喜滋滋掐姚莹，用帽子噎死王玉英的模样，沈浩天就浑身发冷。有时候，他一言不合跟沈敬斋吵起来，吵着吵着，沈敬斋会突然闭上嘴，用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每次被沈敬斋这样盯住，他也会浑身发冷。
沈敬斋和迟峻默不作声盯着人的样子，老是让他想到鳄鱼：那种血液没有温度，智商超过老虎，从白垩纪就猖狂到现在的热衷于杀戮的大爬虫。
有时候他怀疑，搞不好就是靠这双凶残的眼睛，这些大爬虫才在地球上赖了两亿年。恐龙都灭绝了，它们却活得好好的。
尽管知道这完全是自己胡思乱想，可每次被沈敬斋、迟峻盯视过后，他总忍不住要这样想上好几次。
凶残的冷血爬虫的眼睛……
“邦”一声响从外面传来，听起来像天边滚过的闷雷，震得沈浩天耳朵发麻。
“什么呀！”旁边的姚莹跳起来冲到车厢门前，狠狠踹了门几脚，“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我要找叶明瞻！叶明瞻！”
“想打开这门靠踢可不行。”西日莫说。
姚莹转过身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指着西日莫大骂：“别跟我说话，死老头儿！你跟叶明瞻是一伙的！他把我交给你的时候，你就不该答应。你还保证会把我安全送回家？！你真是吃了屎了！”
“他有刀，我不答应他会砍我的。”西日莫笑眯眯的。
沈浩天注意到西日莫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姚莹指着他的手……准确地说，是盯着姚莹手腕上那条穿着β灯的银白色手链。
这手链上除了β灯，还有几个用两毫米粗的金属条盘成的四叶三叶草小吊坠。
“你当我是白痴啊？叶明瞻根本不会砍你！”姚莹掐着腰大叫。
“你想找叶明瞻现在还来得及。”西日莫的眼睛还是看着姚莹的手链。
姚莹愣了一下，“真的？”
“只要把你的手链给我，我就能弄开手铐，带你去找他。”
“手链？！”姚莹一把捂住左腕上的手链。
“我用一下就还你。”
姚莹咬着嘴唇不说话。
“再磨蹭一会儿，叶明瞻就跟着靳风跑了。你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
姚莹瞪着西日莫，还是不吭声。
“你可以留着β灯，我只要手链。”
“只要给你手链，你就带我去找叶明瞻？”姚莹拧着又黑又长的细眉毛。
“骗你是小狗。”西日莫笑着说，“快给我，一会儿叶明瞻跑没影了。”
姚莹犹豫着，外面传来一阵低沉的“轰轰”声。
这“轰轰”声没有“邦”那声响，却无比压抑，震得车厢四壁都抖了起来。
沈浩天觉得自己的胸骨似乎都被这沉闷的声音撞得凹下去，抵住了心脏。
姚莹两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把脚抬起来背靠车厢，浩天。这些防撞橡胶会吸掉一部分声波。”西日莫大声说完，跺了下车厢地板，“小莹，你也起来！坐到椅子上去，抬起脚来，用背顶着车厢。”
姚莹扑到椅子上，抱膝而坐，脊背抵着车厢壁。然后，把脸埋在膝盖上呜咽着哭起来。
“轰轰”声越来越大，尽管照西日莫说的做了，可沈浩天还是觉得头疼欲裂，耳底刺痛。
他看一眼对面，西日莫的姿势跟他和姚莹一样，迟峻却还是老样子，两腿在地板上伸得笔直，交叠在一起，眼睛着魔似的盯着那张轮椅。
这要命的“轰轰”声似乎对他这要命的弟弟丝毫没有影响。
沈浩天心里正琢磨，又是“邦”一声。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难受地喊了一声。
巨响只持续了两三秒就停了，“轰轰”声也听不见了。
之后外面有几秒钟没动静，随即就传来了爆炸声。
“西日莫……”他看着西日莫。
西日莫轻轻摇了下头，对姚莹喊道：“小莹，快把手链给我。搞不好叶明瞻被炸死了。”
“什么？”姚莹抬起头来，飞快地解开手链，摘下β灯，跑过来把手链塞到西日莫被铐着的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