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忧与莫怜闻知大哥闹出人命而被差官抓入大牢审问,当即央了王氏想入狱探望,王氏听了宋云礼的话,躲避都来不及,哪里肯轻易答应她们入狱探望?况且去大牢里还得买通关节花上不少银两,所以当莫家姐妹与宋家兄弟前来相求时,她不仅没有答应,还趁机狠狠地训了哥俩个一顿,也不顾及莫家姐妹就在跟前,连连埋怨说只怕宋府都要受到不小的牵连了。
二老爷宋云禛不明事由,又听了宋云礼的一面之词,加上莫悔又不是西府的人,自然也不便出面。因而莫悔入狱三日,仍无人问津。府衙里头上上下下未得到莫悔家属的半分银子,自然也不会给他留半分情面,三日之后便将他刑讯加身下入大牢,第四日开堂会审,判定莫悔故意行凶杀人致命,理应偿命,判斩首示众,秋后开刀问斩。莫悔自知犯下死罪,也都供认不讳,在判决书上画了押。
会审当日,阮青与宋义等几个宋府的老家人也混在人群中看了整个审讯过程。他们几个跟随了宋云礼十多年,自然知道当中的蹊跷,见莫悔一夜之间由一个翩翩少年被打得体无完肤,不禁心里暗道“造孽”,一边又忍不住暗骂了几声恶如豺狼的公差,及至堂上宣读了死刑判决书,差衙们将莫悔拖下大堂押入死牢之后,阮青他们才慢腾腾地回府去向宋云礼转述了会审结果。
莫忧与莫悔眼时心急如焚,偷偷央了阮青询问详细情况。阮青一向对莫家另眼相看,又念及几个孩子成了孤儿,便也未加隐瞒,简略说了莫悔近况,只是省略了他“秋后问斩”这一项,唯恐她姐妹俩伤心。莫忧听了阮青的叙述,得知大哥已被打成重伤,而宋家目前又根本无意救人,当即急得眼泪直往下掉,望着莫怜说道:“二姐,这可如何是好?要不你去求求二老爷,让他出面救救大哥吧!”
莫怜也不禁急道:“我如今跟西府也没有什么关系,老太太又不在了,谁还会全力帮助咱们呀!”
莫忧咬一咬牙,跺脚说道:“罢了,我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去救大哥!”说罢抬腿便走。
莫怜跟在后头叫道:“你这是去哪里?!”
莫忧也不回头,绕到自己屋里打了个转便径直往府门而去。
那府门口两个门子正抱拳斜立聊着闲话,见了莫忧姐妹俩个,其中一个长脸大汉忙陪笑说道:“二位姑娘,老爷吩咐说这几日街头戒严,令小的们不可随便放了人出来,您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莫忧从袖里摸出两分碎银递在那长脸大汉的手里,笑道:“大叔辛苦了,这点碎银就拿去晚间买些酒吃吧!咱姐妹也不去街口闹市,只到西府二老爷那里问声安,传个话,即刻便回,还请二位大叔行个方便。”
那长脸大汉得了银子,脸上早笑得欢畅,当即说道:“那两位姑娘早去早回吧!”
莫忧道了谢方才拉了莫怜出来,行色匆匆大步往西府而去。
其实这东、西两府相距并不远,只不过一墙之隔,可是庭院太大,又要绕墙而行,所以也得花上半盏茶的工夫。
两人刚到西府门口,就见一辆马车飞驰过来,她们连忙闪到一边。马车停稳,车厢帘子掀开,下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眉清目秀的小厮,,又下来一个相他年纪相仿的眉目如画的绿衣女子,那女子打起软帘,便走下一个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的少年男子,一身素白袍衫,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很是器宇轩昂。
那白衣少年下得车来,对赶车人朗声说道:“江六叔且先回罢,我已跟老爷夫人禀明,只小住七日便回府去。你只管照实回禀便是。”
车夫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一声便勒转马头,扬鞭策马而去。
莫忧瞅了一眼便举袖半掩了脸庞侧身往西府门口走去,莫怜跟在她后面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两眼。
白衣少年早已看见莫忧姐妹二人,只觉似曾相识,当下快步上前,走到莫忧的身侧,笑道:“敢问妹妹可是姓莫?”
莫忧在白衣少年下车之时便已看清他的脸庞,也觉得面熟得很,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一般,不过,她一个闺门女子,自不能失仪,当下只作不见径直往里走去。不防这少年竟拦在她身前主动搭讪,又不像一般孟浪子弟的模样,只得停下脚步应道:“我是姓莫,不知公子爷何贵干?”眼神里满是戒备。
就见白衣少年身后的绿衣女子走上前来,望着莫忧笑微微地说道:“莫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竟连咱家珂二爷也不认得了。”
莫忧闻言不禁再定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忽然想起她就是江府那个对自己挺和蔼可亲的铭儿,不用再看也知那少年公子便是江家二公子江珂了!她顿时微觉尴尬,拉了铭儿的手笑道:“姐姐出落得更漂亮了,我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至于珂……二爷,更是丰神俊逸与当年大有不同,所以我自然更不敢相认了。”
江珂顿时忍俊不禁,望着莫忧似笑非笑地说道:“想不到才三年不见,莫家姐妹都已长成大美人了,就连说出的话儿也分外入耳,听起来当真舒服之极。”他话里说的是“莫家姐妹”,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莫忧,眼底似有火苗在窜动。
莫忧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加上心里又装着莫悔的事,所以只略低了头道:“多谢珂二爷夸奖,莫家姐妹实不敢当。咱们还有事儿要办,就暂不奉陪了。”她放开铭儿的手,歉然一笑:“铭儿姐姐难得来一回,就在府里多留几天吧!”
铭儿却将嘴往江珂那边一呶,笑道:“你不用客气了,咱们这位小爷就是专程过来‘闹天宫’的,只怕你想赶都赶不走!你们且去办事,将来咱们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说完斜睨了江珂一眼。
莫怜本欲搭个话茬,可莫忧随即跟铭儿道了别便拉她进了府门。
那西府的门子素来知道莫家姐妹身份特殊,当下笑着请她们进去了,又接过江珂的小厮递上来的拜贴使人飞也似地送入府报信去了。
江珂望着莫家姐妹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铭儿看他唇角上扬,知他动了心思,当下凑近前来,低声说道:“看来夫人说得没错,莫姑娘当真是不二的人选。”
江珂故作不知,瞪了铭儿一眼,嗔道:“这可不是在自家屋里,别让人听了笑话。”
铭儿佯作委屈地一撇嘴,负气说道:“二爷这会儿倒装起正经主子来了,别忘了你……”
话音未落,就见那送拜贴的小厮飞奔而至,笑着说道:“老爷与夫人在书房恭候二爷呢!快请进吧!”说着一边领了三人进去。
这宋府对江珂来说还不算陌生,小时候也曾来过几次。这几年虽说在家静养没来拜访,却见院落格局大致未变,亭台楼阁依旧浑厚古朴,内敛而不张扬,典雅却不奢华。绕过绿树成荫的甬道,又拐过一条长长抄手游廊方才来到一幢青砖绿瓦的房舍前。
二夫人彭氏早候在门口,江珂忙上前施礼问了舅母安好。彭氏拉了江珂的手,亲热地问长问短,良久才将他让进屋去。江珂随彭氏进书房,却见莫忧满脸泪痕地跪在书案前,而宋云禛手里拿着书卷,也是满面忧郁,他连忙上前给二舅父请了安,又随口问道:“不知莫二姑娘因何长跪不起,可是舅老爷责罚你了么?”
宋云禛不禁长叹一声:“她一向乖巧伶俐,我怎么会责罚于她?她是为了兄长之事来求我了,只可惜……”
江珂忙问究竟,莫怜便将莫悔之事说了,却略去了宋云礼与海棠纠缠的那一段。江珂不禁惋惜地说道:“这莫兄弟一向沉稳,怎地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大舅父可曾想了法子救他?”
宋云禛轻轻摇了摇头。
莫忧眼见他无心相助,当下急得俯身“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仰起脸来哭道:“莫家就只剩我兄长一个男丁了,还请二老爷怜悯救救我兄长,忧儿代九泉之下的爹娘给您老人家磕头了!”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语音悲怆真情流露,说着又“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莫怜也“扑通”一声跪倒,说道:“还求二老爷发发慈悲,救我大哥一命吧!”
彭氏连忙上前来搀她二人起来,柔声劝道:“你们这是做甚么?老爷如今闲置在家不在任上,就是想要相救也力不从心呀!也只怪你兄长太过莽撞,怎就为了一个丫头打死人了呢?这人命关天的事非同小可,你兄长已供认不讳,怕是再难相救了。”
彭氏这一说,更让莫忧心中多出几分绝望,她咬牙说道:“若二老爷不肯救我大哥,莫忧便再无他人可求!”说罢从袖里掏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胸膛,“今儿二老爷要是不答应救我兄长,我便也不活了,索性也随了我兄长而去,好让他黄泉路上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