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忧不禁心里一动,唇角浮起浅浅笑意。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竟还让人传出此等风言风语,那也只能怪他见死不救,这一来,岂不是误打误撞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宋冰清见她双眸幽深目光悠远,恍似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当下握住她的手道:“自从那日见了你的书法胜了凤鸣姐姐,我便知道你与寻常的女子有所不同,要不然,我祖母又怎会对你另眼相待?”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先前也是不认命的,可如今连……连孩子都有了,眼看就要做娘的人了,还能怎么样呢?就是凤鸣姐姐那么伶俐剔透的人儿,现如今还不是也只落了个病怏怏不招她公婆待见的下场?女人呐,不过就这样了……”
“敢情今儿个四姐姐是做说客来了不成?”莫忧听宋冰清净说这些与她伤势和大哥无关的话,不禁微微冷笑。
宋冰清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片刻又恳切说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可无意给人做说客!我虽不是你亲姐姐,但我待你如何想必你也清楚。这些话,放在以前我打死也不会说出来,如今我也开窍了,知道了总把一些不愉快装在心里头久了,心里便会发霉,那人怎么还能活得下去?”她顿了顿,望了身边的紫竹与小秋一眼,缓缓说道:“跟你说句不害臊的话,当初见了珏哥儿我便想,王家那胖子要是珏哥儿的话该有多好!哪怕只作一日夫妻,死了我也甘愿!可……可如今……如今不一样了,我不能不活!为了我的孩子,我也要坚强地活着,我要亲眼看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这种日子虽然平淡无奇,可也算得上是另一种幸福吧……”
莫忧看着宋冰清发亮的双眼,听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几时变成这么一个懦弱的女子了!哼!她分明就是来做说客的!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将自己这个“灾星”早早驱逐出宋家!莫忧不禁呵呵笑道,眼里闪过一丝凛冽,“是么?那我真得替四姐姐感到高兴了,可这种幸福的日子并不是人人都能过上的,尤其是遇上那样的婆母与丈夫,真正是难得的缘分。”
话里的讥讽就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可是宋冰清仍一脸平静,似乎毫不介意,“我知道你一直恨咱府里的人,恨他们让你失去了爹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心里的恨了。”她略垂了眼睑,又抬头一字一字说道:“其实我也恨!恨他们替我找了一个呆子丈夫,一个凶恶婆母!可是又能怎么样?这些恨,只会让自己心里不快活,只会给自己徒添许多烦恼。”说到这里,她脸色一黯,“如今老太太不在了,整个府里最亲近的人只有我娘亲了,其他人巴不得我出嫁后一去永不回呢!”
莫忧默默听着,微颦眉头,一言不发。紫竹也小秋也呆呆地望着宋冰清,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宋冰清说到这里,笑容忽然变得有些生硬,语音却随之降低:“可我就是不让他们如愿,我偏要让自己过得更好!让我娘亲能在府里抬得起头!让我自己在王家也能成为明正言顺的少夫人,将来还要做正经的太太、老太太,决不让他们看我的笑话!”
莫忧看着宋冰清略显决绝的眼神,不禁有些疑惑起来:宋冰清到底想要传达什么讯息?先是劝她认命,现在又说这些怨恨的话,难道她作为宋家嫡亲的子孙,竟还会怨恨自己的家人?莫忧不禁说道:“我瞧老爷夫人待你如亲生,总不至于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待我如亲生?呵呵,当然,我是老爷亲生的没错!可我在他心里却似若有若无,长到这么大,他除了责备与呵斥再没有跟我说过其他的话!夫人明明知道她侄儿自小患病且不如常人灵敏,却还是作主将我嫁入王家,明知他病入膏肓时还要我进门冲喜,生生将我推入火炕!你道世上竟有这么对待亲生女儿的爹娘么?只可惜老天长眼,没让我一进门便作了寡妇,还让王长禄的病好转,还让我怀上王家的子嗣了,嘿嘿,我偏生就要争上一口气,不能让她如愿!”宋冰清也许是憋闷得太久,竟不顾紫竹与小秋在场,尽情地渲泄了一番,说到后来,眼里竟有泪光闪现:“忧儿,你也要好好的,莫要让他们算计了!”
这是什么话?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莫忧吃不准。眼下大哥还在死牢,她可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当下她只淡然说道:“四姐姐真是不同些了,兴许嫁了人的姑娘都会变成另一副模样吧!我也不求什么,老爷夫人这般待我莫家,我已经感激不已。我再无他求,只求老天保佑,让我大哥顺利出狱,我便心满意足了。”
宋冰清见了莫忧淡淡的竟似不在意自己的话,心里不觉伤感起来,看了莫忧半晌,忽然说道:“妹妹如今也不同些了,当真长成了大姑娘。只是我娘亲叫我来跟你说一声,王夫人要在近日帮你择婿了,你自个儿也多留些心才是。”
“是么?夫人不是说要等孝期满了再说的么?怎么这会儿就要提起亲事了?”莫忧表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暗暗着急。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变成第二个宋冰清了!
“这事,是我娘亲口告诉我的,只怕等不到老太太孝期满时便要为你操办亲事。”宋冰清汉了口气,说道:“兴许你的命好,还能嫁到江家去做姨娘呢!我那两个表哥,都是丰神俊雅一表人才,就算只做姨娘,都要好过我嫁给一个胖呆子了。”
莫忧只觉胸口有火苗窜动——老爷夫人这么急于将她嫁走,想来是因为自己“动武”的这件事儿触动了他们!他们想要尽快把她这个“祸根”给送出家门了!哼,我偏就不能让他们如愿!
宋冰清见莫忧眉峰微锁,朱唇紧抿,知她已被自己打动,便适时地起身告辞,临走时握了她的手郑重说道:“忧儿,你要记住,不论何时何地切不可再做轻生之举了。若人都没了,还谈什么自由、幸福呢?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隔日我再来看你。”
莫忧点点头,吩咐紫竹送出门去。
小秋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竟是满目担忧泪光闪闪。莫忧只觉心里一酸,忙别过头去佯作不见。
她如今谁都不敢相信了!
宋冰清原也是自己的好姐妹,一向对自己关爱有加,可今天说的这些话到底何用意?她是宋家正经的姐儿,竟还当着丫头们的面诉起苦来,明目张胆地“控诉”起老爷夫人的行径来了!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就连小秋,跟自己也曾是无话不谈的,今日却分明多了许多拘谨,连安慰的话儿也不敢多说,这又是为何?
难道仅仅只因自己做了一件过激的事情——用刀刺了人,而且刺的还是自己?!就因为这件事情而让她们都对自己敬而远之,避之不及了?!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是宋云礼!如果不是他,莫家此刻不定正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知羡煞多少人!可如今,爹娘躺在地下,大哥关在死牢,就连二姐,也要离开自己去给人做妾了!自己就要孤零零一个人生活了!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莫忧一念及此,心里仿佛被利爪撕裂,只觉一阵剧痛。宋云礼,要不是你,我爹爹不会无缘无故病死,我娘亲也不会自缢而死,我大哥也不会因杀人而关进死牢!她不禁咬牙切齿,在心底狂喊,倘若我大哥因此而死,我便拼了这条小命,也要你加倍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