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新人正拜高堂。她站在空地上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她忽然抬起头看着天,天地都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么?
她突然很怕,很怕那个背影回过头。
她甚至幻想,那熟悉的背影拥有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紧张的两手被汗浸湿,悲哀的发现自己脸呼吸都卑微。
可现实不容许她做过多的幻想,因为,穿过那二位新人,她看到了一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满布刀疤的脸,她相依为命的婆婆,阿洛的母亲。
心头的钝痛取代了胃里的翻滚,她只觉得喉中一股腥甜,“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沐凌见状大惊失色,忙扶住她就要为她探脉。
鹿儿甩了甩手,拒绝沐凌的触碰,她几乎的颤抖的走向那间喜堂,她的面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除了喜堂,空地上的人们无不倒吸一口气。
沐凌说的没错,只要她带着面纱,便不会夺取公主的风头。
可如今面纱不翼而飞,她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她只努力不要让自己颤抖的太厉害。
观礼的宾朋视线都集中在场中这女子的身上,她身着的银丝芙蓉衣巧妙的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凄然,而嘴角的殷虹似的整个人美艳得近似残忍。
“天仙下凡。。。”有人先出了声。
众人这才纷纷附和。
那拜堂的二位新人拜完父母,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鹿儿走进了喜堂,她面色惨白的站在了喜堂的门口。
突然,她闭上了眼,拿出一直挂在胸口的那只鸳鸯铃,轻轻的一晃。
那新郎霎时间像是被顶住了一般,不可置信的回过了头。
她以为她会哭,可是当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转过来的时候,她却笑了,而喉中的腥甜越聚越多,她不知道她不断的吐出鲜血落在月白的银丝芙蓉衣上,她的血与这鲜红的喜堂连成一片,是多么的美艳。
左落尘不可置信的看着鹿儿,震惊,悲痛,悔恨,一时间复杂着充斥的那双眼。
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般,鹿儿见到他,脑中仍旧是一片空白,她找不到合适的辞藻在此刻来诠释自己的心情。
她努力的告诉自己眼前的不是阿洛,她的阿洛,曾经海誓山盟的阿洛,不会成为被人丈夫。
公孙净尘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被左破军拉住了,她看到婆婆为难又痛苦的表情,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即将成为公婆的眷侣,成为夫妻的鸳鸯,他们欢聚一堂,却唯有自己是多余的。婆婆没有开口认她,阿洛没有开口唤他。都只为了那个盖着盖头迎接幸福的新娘心中没有半点芥蒂。她悲哀的发现,即使到了此刻,她依旧不愿意他如此为难,尽管她已不是她,而是“他们”。
“婆婆。。。的夫家。。。可是姓。。。左。。。”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破碎。
她近乎悲悯祈求的看着那个老妇人,祈求在此刻她不要将自己的梦全部打碎。
公孙净尘听到鹿儿如此说,已是悲哀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流出,缓缓地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鹿儿绝望的往后退了退,她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任性的找他。待在凝心谷,即使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也好过此刻的撕心裂肺。
公主身旁的喜娘不愿意了,夫妻交拜不能让一个病怏怏的女子打断,“你是何人?!竟敢冲撞喜堂?!”
兀自悲悯的鹿儿被吓了一跳,可是她的阿洛似乎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一般愣在当场。她看向咄咄逼人的喜娘,公主果然尊贵,身旁的下人都如此威吓凌人。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悲哀,她拥有美貌,上佳的武艺,甚至青帝对她情有独钟,那又如何?她无论怎样都比不过青国公主带来的二十万精兵。
她悲哀的笑了笑,那笑却让俊朗的新郎险些站不住脚,“我没有冲撞,我是来。。。是来说恭喜的,愿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上熊碧落下黄泉,永生永世不分离。”
左落尘听到此话早已是心魂失掉了一般。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在场的人却均是一惊,甚至还有文人抚掌叫好。可惜这些她都听不见,她只听见那盖头下的公主温婉的说道,“本宫和驸马谢谢这位姑娘。”
驸马?
是了,曾经说着海誓山盟,一起分享过红尘繁华,曾经有过最炙热的吻,最亲密的接触,现在,他是别人的夫君,青国的驸马。
她和那些抚掌喝彩面目模糊的来客有何不同?
她为什么要来?那位喜娘问的妙,她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穿着他为她置的华衣,她不顾一切,只想说,阿洛,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永不再分开。
“鹿姑娘,别来无恙。”成天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国师,今日两国大喜,难不成你竟要来扰上一扰?”左落尘情急的说道。
“驸马严重了,老衲与这位鹿姑娘是旧识,半月前老衲曾与她定下赌约,如今老衲赢了,鹿姑娘是否会如约而至?”成天意笑呵呵的问道。他意有所指,还在望向带鹿儿回到青国。
鹿儿并不答话,只转身走出了喜堂。
哪知成天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提气出掌的那一刻起,左落尘与沐凌已经同时飞身而起。
喜娘在左落尘身后大喊道,“左将军!还未礼成!勿出了喜堂沾了晦气!”
不过是那顷刻间的迟疑,沐凌的银枪已经立在了成天意眼前。
成天意见状亦是收敛了不少,而左落尘,却似近乎疯狂的盯着那杆银枪,和持枪的沐凌。
他是同南国对过仗的,南国的皇家枪法他再熟悉不过,而沐凌这杆银枪,枪头又有南国皇家才有的标记。沐凌,沐凌,据说南国皇帝南傲天最宠的妃子便是沐贵妃,而沐贵妃之子正是南国的二皇子,曾经与他再战场上不相上下却杳然失踪的南凌!
“二皇子远道而来,为何不已真面目示人?!”左落尘怒斥道。
“左将军又何曾用真面目示人呢?我只是送一个朋友,并不想大费周章。”沐凌轻飘飘的说道。
鹿儿心中苦笑不已,早知道他身份不凡,却没想到他是一个皇子。
“既如此,左某理应好好招待才不算失礼。”左落尘看了一眼鹿儿,知道南凌的言外之意,心中亦是剧痛。
左某?鹿儿心中的某处疼了一下,她本以为自己的心碎了,不会再疼了。
可南凌却上前将鹿儿护在了怀里,她早已体力不支,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必了,内子身子弱,我们就不多扰了。想必国师亦不会再多加为难。”
成天意笑着点了点头,换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鹿儿震惊的看着南凌,她想辩驳,可她又悲哀的觉得,此刻辩驳,又有何意义,又有谁又会在意呢?
左落尘已是握紧了拳头,他看到鹿儿的表情便知道这南凌在说谎,可是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能像以前一样心安理得不管不顾的称她一声“内子”?
“据我所知二皇子并未婚配,我将军府有大夫,定能治好这位姑娘。”他丝毫不退缩。
鹿儿却笑了,她强撑起身子,对着左落尘说道,“不劳驸马爷费心。”
她的声音虚弱无比,话音刚落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她不知道接下来是怎样的,仿佛落入了时间黑洞,身子越来越沉,她还记得自己身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像是在不断的挣脱,不知挣脱了多久,知道筋疲力尽。最后总算得见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