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着清冷的月光,不知是泪痕已干还是她竟然忘记了哭,觉得眼睛干涩的疼,连同胸口那抽痛越来越强烈,可她竟能浑然忘我的、固执的看着月亮,仿佛那沉重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一般。
南凌半抱着她,只觉得她是这世上最易碎的宝物。
阿九在一旁安静的走着,低着头不敢使劲喘气。自鹿姑娘走出那紫衫别院,主子看他的眼神就跟要吃了他似的。悠然如谪仙的主子,为了怀中那气息微弱苍白的姑娘,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夜半,客栈偏僻处。
“你怎知道紫衫别院的事?”南凌面无表情的问道。
阿九吓的哆嗦了一下,“是绿莹。。。”
“绿莹?”他冷哼了一声,“阿九也是难过美人关?”他自嘲的笑笑,不禁望向那个幽黑的窗口。她已经歇下,这是今日他最安心的时刻。
阿九一下子红了脸,“绿莹也是为了姑娘好。”他没有否认,自己的年龄和绿莹相仿,少男少女一路嬉闹,生出点情愫也是再正常不过。
“哼!”南凌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为了鹿姑娘好?!她那个主子倒是机关算尽,算计了左落尘,却还要摆我一道。”
阿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绿莹天真质朴,并非心思缜密之人。”
南凌摇头苦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绿莹为何会出现在永安附近,为何连行囊也未收拾就同我们上路,为何要支开我和鹿姑娘单独告诉你紫衫别院之事,为何我们又能恰巧的赶上左落尘的婚礼?还有,如若她的主子真是左落尘,又伺候过鹿姑娘,为何事先不告知,而要她亲眼看着左落尘成婚?!”
阿九愣在原地,张着的嘴还未闭上,眼里已是挫败一片。
南凌已是满脸怒意,“青陈缔盟既已破裂,成就帝王霸业就看各人本事,拿女人开刀算是什么好汉?!”
轩辕宇,想到这个名字,南凌握紧了拳头。
“公子。。。”阿九只顾得上说这两个字,其余的都被令人震惊的事实涂抹的一片灰白。
“你为我抱不平,可是如此一来,到底是在伤她还是在伤我。。。”南凌早已转过身,寂静的夜里空留下这一句,久久在阿九脑海中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阿九追着南凌去了。树影动了动,好似一阵威风,从假山后缓缓踱出一个白色的倩影,她头发如泼墨般歇下,在夜里越发显得不似人间俗物。
鹿儿苦笑,她本不想沾惹这许多是是非非,可偏偏不知何时,自己竟也到了风暴的最中心。
帝王霸业,真的这么重要?它能让以为只有彼此的恋人分崩离析,它能让出世医仙变得机关算尽。她不想知道它还能让什么改变,似乎它才是男人心中最钟爱的那一个梦。
她不能继续跟着南凌了,连看似天真的绿莹都是一个棋子,她还能相信谁。她怕,有一天连同她的孩子,都变成了成就帝王霸业的筹码。
几乎是颤抖着,拿出了本以为永远不会拿出的弄萧,在凉如水的夜里,极其清冷的笑了。
她突然想起了婆婆,那些年,她们相依为命,不过隔了几年,喜堂之上她也只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时间何时划出了幽深的鸿沟,让她陡然发觉除了昆仑洞,似乎自己到了哪儿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可凝心谷门规甚严,婆婆当日未婚产子被仇家追杀宁愿自毁容貌也没有回谷避难。如今她怀有身孕,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的。
也好,她不用再见到谷外那一片红豆杉,亦不用再见紫藤花架,不用再触碰那洞中缠绵的回忆。
不过两个时辰,她便听见了熟悉的叫声。黑夜中大鹏显得格外俊,白色的羽毛如同月光石,在夜空中划过,好似银链。
她笑着抚摸它的羽毛,想要跟它亲近一些,可不知怎地,大鹏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悲悯,她自是不解,笑着说自己一切都好。可大鹏显然不这么想,末了,它突然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小腹,鹿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你竟然都知道?!”大鹏却回给他一个“那当然”的表情,似是极其不屑。
身体腾空的时候,她看着急急追过来的左二,然而他不得不止步于永安最高城楼的顶端,他没有翅膀,即使有,怕是也及不上大鹏的速度。他看着左二手足无措神情焦急的样子,突然就有片刻心安。在这个月光清冷的夜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一个人为她心焦,无论是谁,她都觉得感激。这种感激更多的是,他没有叫她“鹿夫人”。
她没有拜别南凌,甚至,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大鹏飞的太快,她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转而又想,就要永久的分别,既然以后都再不见,又何必留下些什么徒增伤感。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刚刚泛白,鹿儿向下望见一处山谷,甚是清幽,无论生死,即使埋骨在此,也全了她一番心愿。曾几何时,她向往的不就是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吗。她拍了拍大鹏,示意它停下去那片山谷中看看。大鹏会意,掉头往山谷飞去,然而那山谷虽然有些碎石凸起,大鹏却无处落脚,只得一圈又一圈的飞,几圈之后不禁急的叫了起来。
鹿儿却是极其温婉的笑了,她抱着大鹏的脖子,轻轻地说道,“谢谢你来接我。你知道吗,我是不能回昆仑洞的。你帮我告诉师傅,我很好,我会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跳下来的时候,听见了大鹏惊慌失措的叫声,身体急速的下坠,她看到白色的大鹏慌乱的转着圈撕心裂肺的叫着。那山谷本就甚是逼仄,阻碍甚多,大鹏的羽毛捧在石壁上掉落,却只能眼看着鹿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大鹏的哀嚎声遍布山谷,听起来阴森逼仄,同这山谷倒很是相配。山谷中的回音一遍又一遍,艰涩又刺耳,鹿儿却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挽歌。
鹿儿护住了小腹,闭上眼,她赌一次,即使她输了,她也会永远和孩子在一起。泪水滑落脸庞,即使再不情愿,她也要不得不说,再见了,阿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