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吴铭急匆匆赶往医院。
赶到医院。吴铭看到父亲坐在母亲的病床边,沉沉的低着头。父亲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对吴铭说,“看一下你妈吧。”说完独自走出去。吴铭走进,看到母亲身上插着一根根的管子,在呼吸机的作用下,艰难的呼吸着氧气罐传送的氧气,像是在深深的沉睡一般。“妈!”吴铭叫着,低下头,不再看下去。
医院走廊里,吴铭的父亲断断续续的对她说着。那是后天中午,吃完饭,你妈离开饭桌,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我赶忙走过去,那时候你妈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我急急忙忙打120,送到医院,一检查,是脑溢血,很严重……医生说,这种程度根本无法医治……医院里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命,不知到什么时候,你妈就会……
吴铭听着,看着在一旁哭泣的父亲,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脸上有如死水般平静。她不难过,也不悲伤。仿佛母亲就在熟睡,过片刻就会坐起来,然后跟她打招呼。吴铭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母亲,心里渐渐的涌出酸涩,她不得不控制自己把视线移开。
父亲拍了一下吴铭的肩头,推开门走到母亲床前,坐下。吴铭感到其中的沉重,心里随之充满恐惧。弥漫浓重的药味的空气特别刺鼻,被吴铭吸入肺中,她立刻寻回了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现实的梦境里醒来,大脑里意识到这是真实存在的事实,而可能下一刻,母亲就……想到这里,她发疯般的拼命冲出医院,在马路上不停的跑着。
很快,吴铭大口的喘息,喉咙处每喘息一下就会传来隐隐的痛。即使如此,她还是在努力大口的吸进那微凉的空气。
身不由己的放慢速度,开始迷恋刚刚的奔跑。一直跑,一直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就那样——一直跑一直跑……
“这样是不是很累?”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吴铭看着他从一旁走过来。他看上去阳光的感觉里暗含少许忧伤。
吴铭静静的坐在那里,已经不在哭泣。医院里的人员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看着吴铭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又看向那已经空了的床位,都没有过去打扰她。
“我是凌。”凌见若铃没有说话,继续说,“附近有公园,到上面的长凳上休息一下吧。”说完凌向前走几步,回过头,示意吴铭跟着他。
吴铭沉默的跟在凌身后。
凌说:“刚才从远处看到你,像是在一直没命的跑,一直跑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我在那里都能听到你急促的呼吸。所以我想你应该很累了。”凌回头,看到吴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由得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吴铭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呼吸平缓下来。凌坐在长椅的另一头说:“我没有事情的时候,喜欢四处走。步行。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运动。养成这样的习惯,是为无聊的时间找些乐趣。”凌说完看着仍然没有任何脸部表情的吴铭,尴尬的说,“你有心事。”吴铭勉强的笑着说:“想不想听听我发泄时候的话语。”
“说来听听,我这个人跟别人很容易相处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吴铭思考了片刻,“我的母亲当初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外公已经不在了,外婆家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母亲决意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结果是,母亲跟外婆之间的关系很僵。当时都快要断绝母女关系了。母亲很坚持。最后母亲当然胜利了,外婆也只能叹息。母亲嫁给父亲以后,只生下我一个孩子,没有再要孩子。她总是很倔强。”吴铭停顿一下,继续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总是在不停的吵架,又不停的和好,反反复复,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相爱过,不知道他们在是相爱,还是在相互折磨。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问母亲,‘你经常问问我的愿望是什么?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我记得我问完以后,母亲竟然哭了,母亲在跟父亲争吵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哭过,但是我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哭了,她说:‘我的愿望是——你能很好的过下去。’我听到后我也哭了,现在我明白了,我跟我母亲太像了,在她看来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吴铭没有再说下去。
凌听到这里,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缓缓的吐出吸入肺里的烟雾。“不一定是好事。”凌说。
“能让我靠一下吗?”吴铭说。
“可以。”
吴铭把头靠在凌的肩膀上,闭上眼,用细小的声音说:“谢谢你。”然后她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凌突然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不知道。”吴铭说完,转身,向医院走去。没有再理会坐在长椅上的凌。走在路上,吴铭感觉自己的天空开朗了许多,她抬起头看向远远的残阳,那是火红的天空,她跟天空挥挥手,走进医院的大门。
她走进病房,看到父亲还是愣愣的坐在那里,“爸,你去休息一下吧。”
父亲站起来,先前高大的身躯,在灯光的照耀下,显现出微笑的驼背。父亲衰老了。母亲也如此。“我去买点吃的。”父亲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
“爸!”吴铭听到一旁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屏幕上显示的心电图已经接近直线。吴铭看着上面的显示。努力的上下跳动了两下,仿佛带着留恋,最终全部下沉到地平线,漂到尘埃之中,没有上升,没有下降……
吴铭脑袋里轰隆隆响成一片,那变成的连续的滴滴声经过耳朵,却没有传入大脑。“妈!”吴铭凑到母亲耳旁低声说。“妈!……妈!”她连续的叫着,泪水不觉间滴溅到母亲的脸庞。
“医生!医生!”在一旁的父亲歇斯底里的喊着冲出门外。
吴铭把滴溅到母亲脸庞的眼泪擦干,很快就会有另一滴落下,吴铭又把下一滴擦干,她的手纸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母亲脸庞上还残留的体温。
医生过来检查。过了片刻,医生低沉的对父亲说,“她走了,节哀随便。”
“她解脱了,我呢?”父亲对自己说。
有穿白色衣服的把母亲拉出去。父亲看到吴铭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着头,蜷曲着身子,眼泪一颗颗的滴落……一颗,一颗,跌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花……
父亲极力的稳定情绪,带着颤巍巍的声音说,“走吧。我们回家。”
吴铭没有抬起头,仿佛没有听到。
父亲鼻子酸涩,深深吸气,“走吧。”父亲忍住眼泪,“我先回家做饭……你快点回去……”说完独自离开。
吴铭静静的坐在那里,已经不在哭泣。医院里的人员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看着吴铭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又看向那已经空了的床位,都没有过去打扰她。
傍晚,吴铭回到家里。她推开门,走进来,屋里没有开灯,可以闻到浓烈的烟味。黑暗里她看到沙发上闪越忽明忽暗的红光。
父亲猛地吸一口手里的烟,把烟插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把灯打开,“饭在桌上。”说完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吴铭在强烈的光线下只能眯起眼睛,她看到烟灰缸里那还没有完全掐灭的烟,那支烟头上的红渐渐变得微弱,一缕缕青烟不停的缓慢的向上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