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艾慎已然不在塌边了。
微侧过头，便瞧见愠亦伏在塌前卧着，许是感觉到我的醒来，她忽地睁开双眼，见我正望着她忙牵起了笑，“小姐好睡，快先用了汤药吧。”说着唤来了素胭，素胭双眼还泛着红，手中托盘上的镂花瓷碗上冒出缕缕热气，“拿出去。”我阖眸开口，眉目间无一丝表情。素胭一愣，急急道，“小姐，这是给您养身子……”“端走！”我厉喝一声，直吓的素胭身子微抖，眼眶愈发红了起来。
殿中寂静如无人，愠亦仔细瞅瞅我，面容如常温厚，“小姐的身子是小姐自己的，这孩子……即使没了，等咱们养好身子，再要一个也并非是何难事。况且，小姐还年轻的很。”
我怔怔看着她，愠亦的眸子里含了万分的殷切，略略点头，我重又闭上双眸，“给我吧。”素胭闻言如获大赦，忙将汤药放在了小几上。
瓷碗中一片浓郁的漆黑，仰头一饮而尽，那般的苦涩如今却是觉不出来了。
盯着锦被上针脚细腻的海棠，稍一抬头，便瞧见素胭双手揉着眼睛，口中喃喃而言，“奴婢知道小姐心里难受，可小姐偏生一滴眼泪也没有，奴婢……奴婢……”嘴里头说着，我却清楚的看见她双手之下泪水涌然。浅浅一笑，我伸手牵过素胭的衣袖，而她却兀自不肯挪开半点，“莫再遮了，我可都瞧见那泪珠儿了。”素胭闻言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直扑在了我的身上，抽噎个不停，“小姐您如今这模样，让奴婢心里头好不是滋味，您还是哭出来好受些……”抚着她的背，任由微凉的泪水****寝衣，眸中仍如枯井般干涸。
半晌，素胭慢慢起身，用绢子拭泪不止，我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瞥见愠亦向我微不可察的行了个眼神，我转头对素胭道，“去叫厨子做几样清淡的，我想用些。”素胭福身应下，转身退去。
见房门合上，愠亦方低声开口，“这件事，小姐不觉得蹊跷么？”我赞叹一笑，稍扬下颚示意她说下去。“那日晨时杨大人才刚刚来过，也只说小姐动了胎气而已，并无大碍，怎么晚间的时候就……”收回眸光，我点头微笑，“姑姑的确心细，此事我也疑惑的很，依我看来，怕与那撒松节油的是同一人。”
愠亦听后沉吟半晌，复又道，“奴婢已暗自收集了些许小姐近日接触的东西，吃食用度皆要好生察看一番。”我闻言笑道，“姑姑屏开素胭，可是怕她一时口快以致打草惊蛇？”见我询问，她洒然点头，“正是如此，素胭姑娘性子直，若说露了嘴叫有心人听去，可就提不上什么暗中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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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在塌上养着，面容便愈加苍白，再不见一丝血色。稍稍扬眸，杨建收回手苦笑摇头，“这汤药每日用着，照理来说早应痊愈了才是，怎的还是这般气血两虚。”我听了，不在意的摆手轻笑，“我倒是觉得好了许多，气血两虚什么的，不过是用来唬人罢了。”杨建见我这般模样不由越发无奈，正要说话，眼角却瞥见愠亦疾步走来。
“小姐，可要让杨大人帮忙瞧瞧？”愠亦对我低声附耳，我摆手示意她前去，转眸看向杨建，“还请大人帮忙察看一下近日的吃食用度，有劳了。”杨建忙连连点头，不多时，愠亦便端着东西走上前给杨建察看。
良久，杨建放下手中的物件，双眉微皱，“这些东西并不曾有什么问题，可还有其他的？”愠亦见我望向她，神色却迟疑起来，“的确还剩下一样……”我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暗自蹙眉，愠亦何时竟也吞吞吐吐的了？方要催促，愠亦已然开口，“是昭仪娘娘送来的枣泥糕。”略略一怔，我失笑摇头，“那就不必了。”不想她却面容坚定，“小姐还是验一验的好，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也算得还昭仪娘娘一个清白。”见她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她便是。
朱红色的纹花瓷碟上，枣泥糕块块整齐，其间的一点嫣红更是叫人食欲大增。杨建伸手掰开一块，放在鼻端轻嗅，面上流露出些许疑惑。我见状笑道，“枣泥糕里额外加了少许的海棠果，往日素胭也曾问过大人，娴昭仪好巧妙的心思。”话音未落，便见杨建将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眼前这情景正巧被素胭撞见，不禁掩唇偷笑起来，“大人可是嘴馋了？怎的跑到咱们这儿吃糕点来了。”我闻言正欲转头嗔她几句，杨建逐渐沉下来的神色却让我再也移不开目光。
“糕点里，加了山楂。”不待我开口，素胭已然面露不解，“山楂怎么了？那不是消食开胃的东西么？”杨建瞅了瞅我，敛容暗叹，“平常人食用山楂自然无碍，且不知孕妇是万万不可多食的，山楂有活血的功效，倘若食用过多……可至孕妇小产。”话说到后半句，杨建扫向我的目光已隐隐带了丝悲悯。
我登时愣在原处，脑中轰然一片鸣响，苍白的纤手紧紧扣住身后的梨木雕花椅，唇上仅剩的一点血色此刻却再也寻不着半分踪影。
愠亦二人大惊失色，忙伸手扶住了我，生怕我气急攻心。稍平复了心绪，我缓缓摇头，“不，不会是她。”
话音方落，耳边响起清亮的女声，“我的好妹妹！”我闻声抬头，只见身着木香菊广陵织锦长衫的娴昭仪正倚着房门，美眸通红的她情绪略显激动，此时见我望向她，却是连手中的绢子也攥的紧实起来。
我忙扬起唇角迎上前去，像两旁的宫人嗔道，“怎的昭仪娘娘来了也不通禀一声？可是愈发没规矩了。”娴昭仪忙伸手拦下我，轻拭去泪水笑道，“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通禀的。”看她这副模样，方才与杨建说的那番话，她定是皆听进了耳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