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妈妈在帮助紫衣换衣服的时候悄悄说了句:“轻雪和轻霜是大夫人房中仅有的两个大丫鬟。”紫衣愣了愣,大伯母这是,这对自己也太礼遇了吧。
无论是在苏家还是在云家,大家对紫衣都很特别,好的东西在同辈人中间都是让紫衣先挑,丫鬟规格也比别人的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云家也都送上很好的礼物到苏家特意给紫衣,在紫衣和同辈人发生争执时大人们偏向的都是紫衣,人们习惯的都觉得这是对自己好,只是这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别人对紫衣的同情,提醒紫衣别人都知道她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紫衣一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无法拒绝别人的好意,原来的紫衣也感觉到了吧,所以处处小心翼翼,多余的丫鬟仆人在进入学堂后全都推辞了。
紫衣在洗漱完毕用了一些饭后前往大伯父大伯母的院中请安,未到院门口就已经有人进去通报,进入院中就看到大伯母已经在门口等待,大伯母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服,相比外婆的优雅,大伯母的气质是温柔,紫衣急步上前还没有拜下去就被大伯母搂在怀里心啊肝儿啊的叫了起来。
大伯母将紫衣抱进了屋中,屋里已经有六个人站着了,最大的已经成年,最小的也比紫衣大两三岁,在回来的路上珍妈妈已经和紫衣介绍了家里的情况,大哥、二姐和六哥是大伯父大伯母的孩子,三哥四哥是一对双胞胎,他们以及五姐是二伯父二伯母的孩子,二伯父是外务府的府卿,这个世界的朝廷官员设置紫衣并不熟悉,什么部什么司什么府之类信息的紫衣只能从原本这副身体的记忆中寻找,只是这样的记忆也有限的很。二伯父和二伯母之前出使赤炎国,现在还在赶回来的路上。紫衣分别和这些哥哥姐姐们见礼,突然想起了舅舅讲的他和母亲拜访云家与父亲见礼时的场景,紫衣笑了笑。
二姐捏了捏紫衣的脸,轻声说:“看七妹妹瘦的,在路上一定吃苦了。”二姐不仅长得像大伯母,性格也是很像的,紫衣听着她声音柔柔的感觉很好听,听珍妈妈说二姐已经与文丞相之子定亲,紫衣心里暗叹那小子运气可真好啊。
五姐姐也围上来说:“七妹妹脸色可不太好,一定没有休息好吧。”五姐姐长得很漂亮,是姐妹中间容貌最出色的,只是不知道和二伯母像不像。
大伯母上前来笑呵呵的说道:“都别围着紫衣了,快快坐下。”
听了大伯母的介绍,紫衣才知道这些哥哥姐姐们名字中都带个“溪”字,大哥云溪亭已经成年,现在在生意方面帮着大伯父,云溪亭几年前随着父亲去过苏家,所以他其实见过紫衣,只是紫衣那个时候太小了,并不记得这件事。
大伯父这时也从前院回来,其实卫检早早的就告辞了,云崇山这么晚才回内院是去安排调查紫衣路上遇刺的事情了。大伯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有一点架子。
紫衣这时候终于有机会向大伯母说道:“大伯母怜爱紫衣,将身边的大丫鬟派到了紫衣身边,只是大伯母每日有诸多杂事,没有大丫鬟在身边帮助毕竟不妥,紫衣虽然愚钝,不比哥哥姐姐们,不过还能照顾自己,而且还有珍妈妈在身边,还是让轻雪姐姐轻霜姐姐回到大伯母身边吧。”
大夫人见紫衣讲的真切,于是让将两个大丫鬟回到身边,不过另外派了两个小丫鬟去紫衣院中。
紫衣正想提出去看看祖父,内院管事云清再一次来到云崇山面前通报,这次是紫衣的父亲回来了,离云府只剩下两道街的距离,云崇山很高兴,眼睛都眯的看不见了,他准备亲自出迎,紫衣连忙起身表示要和云崇山一起到门外迎接。
在门外没等多久就看到一行人,为首的那人骑在马上,面容消瘦,目光深邃,紫衣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父亲了,后面跟着几个侍卫,再接着还有一辆马车,马车?紫衣心想莫非父亲拿的东西很多,还需要另外跟一辆马车才行么?
到府外云崇澜下车向兄长行礼,接下来紫衣从云崇山身后出来对父亲行礼,云崇澜看了紫衣好半天,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叫了一声:“紫衣!”
紫衣很高兴,正准备和父亲说两句话的时候马车也到了云府门口,接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个女子,紫衣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那女子分明是妇人打扮,她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走到云崇澜身边对紫衣笑了笑。紫衣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口中却讲不出来话,珍妈妈连忙扶住了紫衣,云崇山看见场面有些尴尬就打了个哈哈把众人都让进了院子。
紫衣心想应该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要不怎么会这么激动呢,想到这里紫衣苦笑不已。
一路上只有云崇山和云崇澜兄弟两人在寒暄,进入大厅中大伯母和哥哥姐姐们已经在等着了,云崇山坐在主位,大夫人坐在他身边,云崇澜坐在上位,马车上下来的那位女子坐在他身边,其他人都在大厅站着,气氛有些诡异。
云崇山轻咳了两声对云崇澜说:“三弟,这位……这位女子是什么人?”
云崇澜轻声说:“这是我新娶的夫人秦氏,紫衣,过来见过母亲。”
此话一出大厅中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紫衣更是忍不住颤抖着,但她站得笔直,一丝请安的意思都没有,大厅中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紫衣和那个女子身上,尴尬的气氛一直继续着,珍妈妈突然向前一步说道:“夫人?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参拜祠堂,没有宗亲见证,也配称为夫人?哼!一个妾而已,居然在大厅中坐下,还准备让云家正经的小姐参拜不成!”
听到这话大厅中人脸上的表情各异,那女子脸突然通红,低着头看着地板,只是却没有起来的意思,紫衣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其他兄弟姐妹们则是一副诧异的表情,只有大少爷和大夫人脸上看不出来表情的变化,只是却没有人呵斥珍妈妈的失礼之举。
紫衣心想,大伯父和大伯母果然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主啊。她心里有些疑问,珍妈妈到底是什么人呢,公然对主子不敬可不是丫鬟们敢做的事情,即使是总管也没资格在这样的场合插话,何况是如此不敬的话。珍妈妈应该不是单纯的乳母,紫衣的记忆中她一次都没有自称过“奴婢”,而且无论在苏府还是云府她的地位总是很特别,虽然她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可如果她说了什么就没有人忽略,从路上荆远对珍妈妈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她的特别,最主要的是现在她说出了如此不敬的话竟然没有人责怪她,还有,紫衣突然想起来珍妈妈还会武功。
紫衣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不是思考珍妈妈身份的时候,眼前这件事情如何解决,自己该如何面对父亲和……那个女子。从见到父亲到现在紫衣还没有跟他说过话,她有些不确定,这是舅舅口中仗义的父亲么,这是珍妈妈口中温和地父亲么,无论在苏府还是云府紫衣见到的都是一夫一妻的,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纳妾,当然这是珍妈妈的说法,紫衣内心明白,父亲即使续弦也没什么错,即使那女子真的是自己的后母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如果她身份确定,是父亲的夫人,那么按照礼制她就是自己的母亲,母亲么?自己对这个母亲可是没有丝毫的好感啊。
云崇澜十分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一眼紫衣,那个时候紫衣面无表情的闭着眼睛,他心里只能暗暗叹息,过了片刻他发现如果他不开口的话这样尴尬的气氛只能一直持续着于是便咳了一声说道:“嫣然是兵部侍郎秦海秦大人之女,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在边疆一切只能从简所以没有向宗族请示,这次我带她回来就是为了祭拜宗祠。”
“你准备让她做紫衣的继母么?”珍妈妈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云崇澜眼睛并不看珍妈妈,只是看向别处,轻声回答了一句:“珍珍,请慎言,她是我的妻子,当然是紫衣的母亲。”
珍妈妈脸色非常的不好,她准备继续质问云崇澜何以面对紫衣的母亲,何以面对当年的誓言,身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衣服,珍妈妈回头一看发现是紫衣,她看到紫衣面无表情,眼中全是冷漠。
听到父亲再次确认这是他的妻子,紫衣的心情有些失控,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下来,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抛开父女关系他也不过是今日初见面的一个人而已,自己只是下意识认为他是爱自己的所以心情才会失控,反正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就和陌生人一般,自己不该有那样的期望,自己只要作为旁观者生活就可以了,没有这样的羁绊更好。
紫衣并不知道她现在的眼神有多么的冷漠,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她拉了拉珍妈妈的衣服,止住了珍妈妈接下来的话。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下她走到父亲和秦氏面前,秦氏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杯子,紫衣暗笑我才没有做泼辣继女的愿望,她向秦氏胡乱拜了一下,极为冷淡地说:“见过母亲。”
这一拜只是表示紫衣的决绝,从此这两人与自己便如同陌生人一般,从此紫衣和父亲之间便会隔着一道看不清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