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花木扶疏,绿树成荫,一片清凉,绾卿同连喜妹牵着手在前,后面紧跟着雁翎、小德子等一干小宫女、太监,沿着园中林荫小路走着。
绾卿出行很少有这么多人跟随,是不习惯前呼后拥,小太监和小宫女们玩得很开心,连喜妹一路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绾卿也心情愉悦脚步轻快,自生产后,一面要照顾双生子女,一面又要总理**事务,**诸色人等都要面面俱到,很少有闲暇时间出来走走。
绾卿和连喜妹的手握在一起,绾卿只觉掌心柔柔的软软的,温暖舒服,看着连喜妹那张生动的脸心中颇多感慨,曾几时自己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仿佛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恍如隔世,绾卿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的心,可曾真的爱过萧毅吗?为什么自己对众多嫔妃安之若素,若说是胸襟宽阔,性情贤淑,那是谎话,那有哪个女人不介意自己深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在一起,除非从来不爱,所有的爱当中男女之爱是最自私的一种,绾卿能超脱到宠辱不惊这恐怕不是深沉内敛,而是……。
这样想着就来到了沁芳桥上,高高的看见遥遥的有一男一女从对面方向朝这边走来,由于离的远,看不清面目。
待走的近些,只见那女子低垂着头用手帕掩着嘴边走边低声哭泣,旁边一太监模样的人一脸不耐训斥着她,“哭什么丧,待让主子知道了又有你好看”。
二人自顾自地走没有抬头,未发现绾卿一行人,远远的连喜妹忍不住,扬声说:“大胆奴才,没看到皇后娘娘在此,还不过来见礼”。
二人惊觉,猛一抬头,皇后已然站到了面前,吓得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太监紧张的头频频触地,口内一连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冲撞了皇后娘娘,娘娘海量绕了奴才”。
绾卿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只见她低伏状柔柔弱弱,似娇怯不胜,朴素的衣着难掩婀娜之态,绾卿很好奇想看看她的那张脸,于是道:“抬起头来”,女子抬起头,此时已经拿开了掩嘴的帕子,在皇后面前就算借她个胆也不敢以绢帕遮面。
绾卿抽回挽着的连喜妹的手,拉出腋下的绵帕,弯腰用捏着雪白帕子的食指轻托起那女子的下颚,这个女子眼睛红红的一定是哭的,虽然双眼红肿如桃,但依稀可见清俊秀丽的面容,秀女海选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她,转念一想,这个女子在众多佳丽中也许并不出众,但这样的女子是一支幽远缠绵的曲子,要人细细品味方能体会出其中的美妙,像一壶千年美酒,咂咂舌回味无穷,才能感觉到她的甘醇。
绾卿细细地瞧了一会,直起身,不由赞叹道:“宫中还真是藏龙卧虎,此等病态美人还真让人怜惜,别说是皇上,就是本宫见了,也心疼得紧”。
那太监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用袖子抹了抹头上渗出的冷汗,听到绾卿这些话,不由重新又现出紧张的神色。
“起吧,”,绾卿淡笑着说,女子袅袅婷婷地站起身,一幅弱不禁风地低垂着头,让人看了会产生无限的怜惜。
“你是哪个宫里的,本宫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臣妾田紫依,是这届新入宫的采女,现居瑞福宫”。
绾卿看这个秀女虽说话声音细弱娇柔,但面上没有小户人家的怯懦,就又问:“你家住哪里,父亲有官阶嘛?”。
“臣妾父亲是江南盐务,苏州人”。
绾卿明白了,难怪看这个女子气度不凡,进退有度,虽然她父亲官位不高,但那是一个肥缺,她家的小姐也一定知书识礼。
“才因何事而哭啊?说来本宫听听,看能否帮锝上忙”,不知为什么绾卿没来由对她有些亲近,很想帮她。
“谢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有一点想家”这个女子说话时,声音颤动,脸色忧戚,很显然是这是托辞,看她不愿意说,绾卿也不便深问。
绾卿也没在说什么,撇下二人,迈开脚步向前走,连喜妹等人也尾随着绾卿,走出十几步,连喜妹突然停住回过头去,那女子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连喜妹紧走几步追上绾卿,眨了眨水样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说:“这个秀女我总觉得同姐姐有一点相像,但方才细看又觉得不像,不知道为什么”。
跟连喜妹的贴身宫女语嫣在连喜妹身侧听她主子说话造次,扯了扯她的衣袖,紧张地看着皇后,绾卿并未嗔怪她鲁莽,绾卿知道她性格直率,莞尔一笑说:“芸芸众生,五官能有多大差别,只是细微之处不同而已”。
回到坤宁宫,已摆上午膳,连喜妹一看饭食,就孩子式的高兴,“姐姐这里就是好,有这么可口的菜肴”今日,孙嬷嬷特意做了好几样拿手好菜,让连喜妹馋得直咽口水,孙嬷嬷喜欢连喜妹,不只是因为绾卿喜欢。
连喜妹一到吃东西时就不说话了,闷着头一筷筷的往嘴里送,吃到差不多了,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绾卿说“姐姐别见笑,妹妹在家时是吃不到这些东西的,我父母一辈子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有点伤感。
绾卿心一酸,老父亲年迈,不能在膝下尽欢,女儿不孝了,撂下了银箸,没了胃口。
连喜妹看皇后神情落寞,知道是方才自己触动皇后的心事,忙展颜说:“皇后姐姐,莫怪,妹妹一见到吃的就忘形”,“扑哧”一声绾卿笑了。
连喜妹用完膳,又在坤宁宫各处玩耍了一回,看天色将晚就带着宫女语嫣拜别回去了,小德子在绿雪殿前的小花园里正在为绿牡丹浇水,站起身,看见皇后在廊下摆手,就放下手里锡漏壶过去,绾卿附耳悄声说:“你去打探打探,方才园子里遇到的那个秀女,石美人宫里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小德子应了一声,去了,天刚擦黑,就回来了,小德子跟了绾卿这么久学到了不少,再加上本身就很机敏,宫中的人脉很通达,又有着特殊的地位,打探点消息是手到擒来。
“娘娘,殿选后这个田秀女就被封为采女,分到石美人宫中,一向是小心谨慎,不知道这次怎么了,石美人丢了个镯子,在她房间里找到了,石美人一怒之下,把她送到了辛者库”,小德子也觉得疑惑,不明所以。
正说着,小福子进来说:“石美人求见”。
绾卿、小德子二人互相看看,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阶前的宫女声音传来:“娘娘请,皇后娘娘在里间等您那”,就听外间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石美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姐姐,妹妹给您请安来了,妹妹得了一个新鲜的物件,姐姐看看奇不奇”。
“什么好东西,让我也开开眼”,绾卿轻盈站起身,笑着迎了出去,对石美人绾卿表现得不同于一般的嫔妃,石美人低低一福算行了礼,从宽宽的衣袖里取出一样木头刻的东西,宝贝似的递给绾卿,“姐姐细瞧瞧”。
绾卿拿过来一看,是一块普通的木雕,只半个手掌大,却是一整座宫殿,里面有亭台、楼阁、花园假山、精雕的栏杆,栩栩如生,确实精妙,绾卿拿在手里把玩着。
二人旋即坐在了外间的竹塌上,石美人的头凑过来,与绾卿头挨着头,一起观赏“姐姐你看,这九曲回廊,宫殿内桌椅、床帏都和真的一样,妹妹今儿得了这个,不敢自己独享,特拿来给姐姐看”。
“东西倒是很普通,但雕出来却这般精美,真功夫啊”。
“就送给姐姐玩吧,我那人杂,什么东西都放不住”,听话听音,绾卿听这个话头,大概要说到正题了,就也不搭腔,静等着石美人说下去。
“昨儿,万岁爷赏的一个镶猫眼的金镯子没了,查来查去,是宫中一个秀女拿去了,如果她跟我要,只要喜欢,妹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但她却偷偷拿去了,我一气之下,就把她发往辛者库,当时在气头上,也没请示姐姐,妹妹就擅作主张,今儿特来姐姐这领罪”。
绾卿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石美人自产子后,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越发沉淀出不曾显现的美,这么美的一张脸,谁能想到会害人那,石美人说得轻松自然,绾卿明白这是她今天此行的目的,但她做了省却了自己今后的麻烦,就也装着一无所知,漫不经心的很随意地说:“妹妹也是一宫主位,自己宫里的事,自己拿主意吧,姐姐就乐得省点子心”。
石美人看皇后没深究,高兴地说:“那妹妹就不劳烦姐姐了”。
绾卿起身走到靠东墙紫檀立柜前,拉开门,从里面拿出来一件没缝制好的婴儿服,“妹妹手巧,帮我看看一个花样子,搭配什么颜色的丝线好看”,石美人接过来看,是一件水粉色的小合服,衣服已大体缝制好,大襟滚着白锻月牙边,用化石瞄着淡淡的花样子“这是小公主的吧,女儿家颜色鲜艳点好,人小喜庆,妹妹看还是绣一株粉红的夹竹桃,待妹妹替小公主做吧”
“那姐姐这里就谢谢了”。
“能为姐姐效力是妹妹的荣幸”,绾卿就用一个包袱皮卷了,让石美人拿走了。
看着石美人的背影,绾卿心里有一点不详的预感,这石美人心机很深,远不像外表温婉静淑,但不管怎样,田秀女这样的女子是不能留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