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清收回神来,端过一碗药走进内室。此时,柔妃在太医的针灸下发出痛苦的嘤咛声,顾颦媚在一旁担心地绞着帕子。
“姐姐!”颦媚看见颦惜缓缓睁开眼,立刻冲上去。
柔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
太医起身,过去向姜奉清汇报:“陛下,柔妃娘娘已经醒了。还需尽快将药服下为好。”
服药?奉清看看自己手里的药,想想太医说的话,不禁突然有点恶心地皱着眉头。
“去吧。”
“微臣告退。”太医行个礼,刚出门,却看见薛晚晚和轮椅上的锦织,又急忙行礼“微臣给贵人,良娣请安。”
谁知锦织和晚晚根本就不理太医,径直走到内室。室内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碎瓷片盒药汤,床上的柔妃面色惨暗,床边跪着顾颦惜泣不成声,还有皇帝端着药碗表情已经纠结在了一起。
“陛下?”薛晚晚看着奉清这样,先开口问到:“怎么了这是?”
奉清抬眼看看薛晚晚和锦织,仍然愁眉不展,端着药碗走到床边,用沙哑暗淡的声音说:“颦惜,来喝药吧。”
话音刚落,原本跪在床上的颦媚气愤的跳起来,一巴掌打翻了奉清手上的药碗。还有些烫的药汤泼在颦媚纤细的手上,立时皮肤成了一片红色。
顾颦媚胸口起伏,眼睛已经哭肿了,却还不止地流眼泪:“怎么了?”她怨恨的看了一眼皇帝,便转过身对着薛晚晚和锦织,用手指着皇帝的鼻子:“这个人要杀了他的亲身骨肉!”
“什么?”薛晚晚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顾颦媚激动地回身抓住皇帝的肩膀,眼泪更加汹涌,声音变成了颤抖地哀求:“她是你的妻子,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明明知道她怀孕,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啊……你怎么能,怎么能……”顾颦惜一边说一边哭着摇头,身体越来越无力,双手却仍然抓着皇帝不放,只是顺着他的手臂滑了下来。
颦媚跪在地上,低着头哭着。奉清还抓着她的手,双眸却已经失去了焦点,涣散而空洞。
这是,锦织却细心地看见床上的柔妃,似乎在竭力地想要伸出手。便摇了摇双眼也已经红润的薛晚晚。薛晚晚赶紧到床边,耳朵贴近柔妃:“柔妃要说话,你们安静点。”
闻此,顾颦媚噎住了哭声,忙从地上爬起来,奉清顺势扶了她一把。
几人占到床边,柔妃努力地吐着气,却还是发出很微弱的声音说出一个字——药。
奉清已经下定了决心,孩子和柔妃之间,他选择柔妃,毕竟扼杀一个尚未预制培养感情的生命,要比扼杀一个已经三年有夫妻情的女人要简单。
奉清走到屋外,女史见他出来都恭敬地低下头。而他只是又拿起一碗药,很快走了进去。锦织看着他,进来的时候,他的面相似乎都变了。眼窝变得更深,上眼睑更加的明显。
“想救你姐姐就不要拦着我。”奉清在颦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先阻止她再一次打翻他的药,再一次烫伤她的手。
奉清扶起柔妃,小心地将药送入她的口中。晚晚则将颦媚拉到身边,搂住她的肩膀,也许能给她一点来自人的活的温度。
柔妃没有拒绝送到嘴边的药,明明知道这是毒药,要的是她骨肉的命。柔妃早在私下买通了太医的一个小下手,让这小下手透露给她一点真消息。长久以来,这药是服毒还是落胎她都清楚的很。
这一碗药下肚,不仅仅是自己的选择,也是奉清的选择。
这药苦了嘴,更是苦了心,柔妃吞下整碗落胎药,心中很是复杂。这时奉清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扶她躺下。
柔妃顺从的又重钻进被子,其实,奉清也很苦,她这几年来能做的也只有顺从这一件事。
奉清帮柔妃掖好被角,示意晚晚将哭累了的颦媚扶出去歇息。晚晚立刻领会了奉清的意思,浮着的颦惜也几乎是瘫软,只好驾着她出了柔妃的寝殿。
锦织刚才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只在一边观赏着刚才那场闹剧。这方唱罢,锦织对着奉清勾勾手指。
奉清走过去,一脸疲倦,也不知道锦织有什么事。
锦织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流泻出全是讽刺。
这是锦织第一次在奉清面前露出笑容,可是这样满载着轻蔑的表情是为什么?是为什么?奉清突然还是心虚,他又紧张又疑惑,他问锦织:“你笑什么。”
锦织伸过头凑到奉清耳边:“你以为你躲就躲得过吗?”
奉清惊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那样的表情,是多么不屑,轻蔑。
她在侮辱我?她竟然在侮辱我?
他的隐忍,他不要孩子,他从不争夺这属于姜氏的一切。明明是他尽全力在保护身边的人。可是她为什么侮辱奉清。否定了这一切,那他一直做的,一直忍的是为什么?
奉清这一次确实是恼羞成怒,心中的火一下子烧到了全身。但是她看着锦织那样轻蔑的表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那种怒气,只能自己撕扯自己的内心。
挣扎过后,奉清渐渐平息了下来。奉清弯下腰,轻轻抬起锦织的下巴,以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对着脸上那样轻蔑的表情:“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很少笑了。呵,你笑得真是难看。”
说完,飞奉清松开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走出房间。
锦织坐在轮椅上,收敛了笑容。他会反抗么?
“贵人……”这时,床上的柔妃,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锦织看着她,柔妃正侧着头,对她浅浅一笑。
回眸一笑不生花,也可以形容她吧?
锦织摇着轮椅到了床边:“娘娘?”
柔妃声音轻柔无比,一听就是个真正温柔的人,难怪皇帝赐她一个柔字:“贵人。你做的很对。”
很对?
“贵人在皇帝那样软弱的时候,却仍然紧紧地鞭策他。这样做,才是对的。”
“是么?”锦织想起刚才,没想到外表柔弱的柔妃,竟然认可她的做法。呵,不知道有没有效而已。
“皇帝现在已经濒临完全放弃了吧。其实我一直想要告诉他,这样放弃,这样让自己软弱下去,是不行的。可惜,我太过软弱,看着皇帝难过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放纵他。告诉他,软弱么,没关系,那就躲起来好了,松懈一下也没关系,从此软弱下去也没关系。就这样,他心中那根弦越来越松了。”
说到这里,柔妃的笑容变得有些凄惨,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色忽然苍白:“这大概就是我的代价吧……”
柔妃的声音越来越低,锦织看着她这样好像有些不对劲,便抓住柔妃的手:“你怎么了?”
柔妃皱起眉头,难受得无法出声。
此时,锦织感觉到了,锦被下方有一片什么东西,好像很刺眼。转头一看,是一块鲜血。锦织干帮掀开被子,柔妃的下半shen几乎被鲜红的血染湿了。
锦织惊呼:“来人呐!来人呐!”
这时柔妃的近侍女史冲了进来,这个女史是巫瑶的亲信,专门让她照顾好柔妃。
“贵人……啊!!”看见床上的血迹,和柔妃痛苦的表情,女史吓得叫了起来,然后紧张的说“我……我去找太医!”
“不!”锦织皱眉制止了女史“去找皇上和端妃来。”
女史刚要出门,锦织又交代了一句“先去找端妃。”
柔妃痛苦地抓着锦织的手,忽然又开口了,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去了……拜……托你……继续鼓励奉清。”说完竟然一下昏厥了过去。
“柔妃!”锦织惊呼。
幸好碧漱宫离甘露宫不远,这时端妃带着人已经带人赶到了。端妃的人马中,也有懂得医术的人,经过紧急的救治,那医生说,柔妃已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颦惜!”姜奉清这时已然赶到,同来的还有沈妆宜和薛晚晚。奉清跪倒在柔妃床边“颦惜!你怎么了?”
看着柔妃毫无血色的脸,奉清多想柔妃能回答他,或者动一动给他一点反应。可是他等了半天却没有人回应。
冷静下来,奉清转头问锦织“柔妃怎么了?”
刚才那个医生回答道:“柔妃娘娘不仅仅是因为服下落胎药而体弱,娘娘更有中毒之象。”
“中毒?”奉清紧张了起来,一定是那碗落胎药“中什么毒?”
“微臣不知。”那人拱手致歉。
“好了,东方先生先下去好好研究一下柔妃的解毒之法吧。”端妃发话。
原来,这个人叫做东方钦,是巫家的长老的子弟,随巫瑶进宫以供差遣。
“是。”东方钦应声退去。
此时房中寂静无声,薛晚晚看着奉清跪在床边的样子,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奉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悲伤?疑惑?气愤?自责?
薛晚晚想上前触碰奉清,不是为了安慰,也不是为了表现,只是觉得这时一定要给奉清一点温度,来自人体的温暖。
然而,这一动作却被身边的沈妆宜制止了,沈妆宜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在这时还是不要动为好。
打破这一沉寂的是锦织,她的话直刺奉清的心:“我告诉过你,躲是没有用的。”
奉清听见了这话,却也不敢回头看锦织,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么?
一直以来,躲藏,是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