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是个双目泛精光的中年男子,满脸生意人的模样,笑道:“大姐,不是小店坑您,您满大街打听去,谁能比我们出价还高?看见架子上那窜没?全新的,才多少价钱?您还抱怨呢。”
妇人面有难色,咬咬牙,道:“既然店家不肯相让,老妇只有往别家店里去了。”
店家笑道:“也好,您去比比价钱,才来小店也不迟。”他吃定了妇人不会找到更高价钱的买家。
妇人走了,店家招呼梁皎,“公子,找到中意的东西了吧?”
梁皎朝店家摇摇头,跟着妇人走出去,追上她。
“这位大婶请留步!”。
妇人转身,收起脸上不快的神色,问:“公子何事?”
梁皎发现,眼前这个妇人,虽穿着简单,但浑身透着股端庄气息,方才她找饰物店老板卖蜜蜡,想来是家道中落,被迫变卖首饰。“大婶,我方才听说您手上有窜爆花琥珀,能不能借给学生瞧瞧?”
妇人用戒备的眼神打量梁皎,看见梁皎身上盛材书院的院服,从怀中掏出蜜蜡手链。每颗珠子圆润剔透,手感温和,珠子里的荷叶鳞片清晰,梁皎借着商铺的灯光,翻转着珠子,从各个角度看,随即点头,问:“大婶,能不能用火烤烤?”
妇人知道梁皎是识货人,答应了。梁皎将珠子放到火上方,片刻,闻见淡淡松香,笑道:“大婶的蜜蜡果然是好货。”
妇人道:“公子慧眼,老身本想把它卖个好价钱,可是,店家们一个比一个黑心,胡乱压价,公子可有买的意思?”
“他们给多少价?”
妇人说出个数字,梁皎道:“的确少了…这样吧,我在刚才那位店家的价钱上加两成,您看如何?”
两天来,妇人几乎跑遍了城内各家饰物店子,梁皎的给价已是最高的了。妇人咬牙道:“既然公子喜欢,老身就让给公子罢。”
梁皎从怀中掏出银票,收起蜜蜡手链,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蜜蜡是自古被认定为和佛家有关的事物,周身散着灵性,低调雅致,很衬唐五铭。
东挑西检,孙竹喧终于找到合意的东西——一套莲花形状的镇纸,共五个,一枝独秀的、全开的、含苞待放的、倚着荷叶的,还有一个花瓣落了大半,莲子清晰可见,瓷的,打磨匀称、做工精美、颜色淡雅,放在桌上看着挺好。
和老板讨价还价后,孙竹喧抱着盒子往外走,瞥见店子另一侧的书架,走过去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古抄本。
孙竹喧旁边站着个锦衣男子,看书看得专注,二人之间的长脚凳上放着本黑布包着的长方形东西,看着像本书。孙竹喧找到一套三本的《花间集》,由前朝一位不是很有名气的学者注解并附有对几位主要花间派诗人的评价。
孙竹喧喜欢这名学者,觉得虽然人家不是很有名气,但见解深刻、不偏不倚。问了价钱,孙竹喧拿起来检查书本有无过分的缺页和损坏处,每检查完一本,顺手放在旁边高脚凳子上,检查第三本时,梁皎在门口催他:“天色不早了。”
他们必须赶在太阳完全下山前回书院,否则夜间山路难走。
“马上…老板,钱给你放这儿,《花间集》我拿走了!”
店家正在与一个客人交涉,他认识孙竹喧,对孙竹喧放心,头都不抬的叫他慢走。孙竹喧慌忙抱起旁边长脚凳上的书本,和梁皎一起回书院了。
翻过墙,狼狗一个激灵爬起来,闻到梁皎的味道,呜咽一声趴下去继续舔爪子。孙竹喧照着梁皎的样子在狗身上捏了两把,狼狗不买账,站起来,露出牙齿,喉咙中发出示威的咕噜声。孙竹喧连忙收回手躲到梁皎身后,梁皎马上蹲下来安抚狼狗,低声道:“不是这样顺毛的。”
快走到北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孙竹喧和梁皎说这话,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只顾着装镇纸的盒子,叠放在盒子上的书本全掉下去。
孙竹喧让梁皎帮忙抱着盒子,院里灯火很暗,孙竹喧蹲下,借着光找到三本书,拾起来拍干净抱着,觉得哪里没对。
梁皎问:“怎么了?”
“书薄了。”
梁皎看地面,黑乎乎的,问:“你是买的三本吧?”
“是啊。”
“那就没少…许是方才叠在盒子上,才觉得厚些。”
“肯定是这样。”
中午,齐学监带着人急吼吼的来北院每个房间转了一圈,并第一次叫学生们打开柜子、抽屉检查。
面对齐学监的脸色,没人敢问一句话,全部乖乖的垂首站在一边,任学监查看。首先被检查的学生绕过房子给后面房间里居住的同窗们通风报信。齐学监敲门的时候,孙竹喧才把写满“古裕晨”三个字的纸张以及古裕晨的画像叠在一起塞到床与墙的缝隙处。
“齐学监好。”
“嗯,把柜子和抽屉全部打开。”
孙竹喧照做,里面不过是些常用物品。
齐学监还查看了桌子底下、床底下,还把孙竹喧的床从头摸到尾,确定床单底下没有压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见齐学监往宋日勤房间去了,虽然不知道院方此举有何意义,孙竹喧还是忙跑去西院,梁皎已经通知了徐炎和唐五铭。
面对据说是盛材书院里收生以来的第一次寝室大搜查,学子们来不及多加揣测,都忙着把一些私人的东西往更隐秘的地方藏。也有来不及收的,虽然并非要不得的东西,也闹了个大红脸。
孙竹喧跑到古裕晨房间外,见门开着,薛院长正在查看古裕晨的东西。
兵分两路呢。
孙竹喧等在门口,伸着头往里面瞧,听房内薛院长道:“古裕晨,你怎么抄如此多的《山居秋暝》?”
“回院长,学生很喜欢王摩诘的《山居秋暝》,每每想起,便能感到一种清新淡泊的境界,所以常常抄写,希望借此陶冶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