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看出一个人全部的所思所想非常难,但有些心意却会很容易就暴露出来,不管心意的主人掩盖得多么认真。
比如中意谁的情绪。
每次看见古裕晨,武小威就像喝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有时候他会被古裕晨身边的马屁精嘲笑,也只有古裕晨在场的时候武小威会有一些反抗的表示。他们那几个人,除开一根筋的宋日勤,只怕都看出来了,没说破而已。
武小威小声道:“他们都以为,威武将军的孙子,应该文成武就。”
世人便是如此,若有家人里出了个厉害的,他们就会把这家人里的其他人与之比较,倘若别的家人也很优秀,就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倘若刚好那位家人不那么优秀甚至平凡,世人就会认为他没用。却想不到,就算做一个平凡人,也不容易。
孙竹喧微感心疼,道:“你又不是威武将军的影子,怎可能与你爷爷一模一样,别人都是说着玩的,何苦理会。”
“我知道,可,倘若我优秀些,他就会多看我一眼了吧,”少年落寞的脸色让人不忍。
孙竹喧揉揉额角,道:“裕晨不是那种人,他把你当朋友,自然不会以你的家境、才学来决定待你的态度。”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优秀些,才配得上他。”
孙竹喧苦笑,就算你小子不把书中的礼义廉耻当回事,他古裕晨也不好这一口啊。
“小威,就算你要变得优秀些,也不用听骗子道士胡说。”
“可是,他那么优秀,我何时才追的上?”
读书这种事情,后天努力至关重要,但有些人的脑子生来就要好使些,旁人只能望其项背。孙竹喧从未想过要在学业上赶超古裕晨,因为他喜欢古裕晨,并非因为古裕晨优秀。
“小威,你能肯定,倘若有一天你真的和他一样优秀,古裕晨就会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吗?”
武小威表情迷茫,道:“可是…”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平日好好跟他相处,关心他,在他面前主动争取,而不是靠骗子的符咒和藏书阁古抄本来自欺。”
沉默半晌,武小威抬头道:“孙兄,你说,古兄他可能喜欢我吗?”
孙竹喧咬嘴唇,苦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武小威睁着泪蒙蒙的双眼。
“你是男人。”
“嗯。”
“古裕晨也是男人。”
“嗯。”
“…”
“然后呢?”
孙竹喧无奈呻吟道:“两个大男人怎么在一起?你不介意,他介意啊!”
“不介意。”
武小威细小的声音牵动了孙竹喧全身神经。
“不介意?”孙竹喧嗓子发干。
“嗯…古大哥说,只要有真切的感情,男子与男子相恋并无不可。”
“他,他,他说他喜欢男人?咳咳…”
“没有…孙大哥你慢点说话。”孙竹喧浑身的神经带着失望松缓下来,武小威帮他拍背,”道:“我不能令他喜欢男人,但我希望通过努力能令他喜欢我。”
哇?!
孙竹喧盯着武小威带泪痕的娃娃脸,有点难以相信眼前人就是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做恶梦都害怕的男孩子。武小威啊武小威,我到底应该说你勇敢,还是说你无知者无畏?
武小威幽幽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应该,祖母老是叹着气说武家香火太弱,人丁单薄,前儿还写信说让我读书回去后和表姐成亲,早点开枝散叶…
这个问题也太沉重了,孙竹喧看向桌上随风轻摆的灯火,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头痛,不愿就这个问题继续想下去,回过神来,武小威的手还在他背上轻轻敲着,也是一脸的困扰。
突然心中好烦乱。
“行了,晚上早点睡罢,以后不准听信这些无稽之谈。”
“嗯,孙兄慢走。”
孙竹喧走出武小威的房间,深吸几口气,胸口闷。男人和女人,就像是茶杯和茶壶,那得配套使用,倆茶壶碰一块儿过算个什么意思?当然,茶壶配茶壶这种事情,孙竹喧不是没听说过,之前有位被他当做大哥的好友,叫姜近舟的,跟另外一个男人私奔了。
对于这件事,孙竹喧十分佩服姜近舟的勇气,但事情落到他身上,咳咳…加上古裕晨到现在一直没有显示出任何好龙阳的表现,而且就算古裕晨喜欢男人,也不代表会喜欢孙竹喧。所以孙竹喧只能在酒壮人胆后揩点油。
就连揩油都揩得畏畏缩缩。
窗外雨水渐渐,宋日勤坐在书桌前听雨。
他喜欢听雨,无论是春雨的淅沥,还是夏雨的磅礴,亦或者秋雨的缠绵,甚至连冬雨细微而寒冷的声响,在宋日勤耳里都是动听的,胜过江南美女手中的丝竹音。
何况,他房门前种着几棵芭蕉树。雨打芭蕉之音有多美妙,只有懂得听的人才知晓。
宋日勤来书院之前,在家中小院里种了很多芭蕉。妹妹嫌芭蕉花不好看,吵着要换成牡丹和杜鹃,被宋日勤一口否决了,他从来没有如此坚决的拒绝过二妹。在家里,他是老大,后面有一弟一妹。爹娘说,当老大的人要有当老大的样儿。宋日勤从小很懂事,学业不用家长操心,平日主动爱护弟弟妹妹,只要能够让的,他都会让。
作为大哥,他疼爱家中二妹。二妹这个女孩子长相甜美,皮肤白嫩如瓷娃娃,笑起来嘴角边各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任谁看着都喜欢。二妹被宋日勤宠着,有时候难免骄纵一点,但总体说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来书院之前,二妹还是个瘦小的黄毛丫头,跟在宋日勤离去的马车后面追了好长一段距离,两只眼睛哭得通红。现在的她,应该长高了些吧,再等些时日,都能出嫁了…
此刻的宋日勤即没有心情听雨,也没有心情想家人,更没心情看书。
他面色绯红,一手撑着桌子,脑子里一团浆糊被一个人的一句话搅来搅去,快爆炸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