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裕晨上前揽住武小威低声安慰,武小威握住古裕晨的手,浑身冰冷,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日勤和梁皎围在他们身边,急切道:“老人家,身体本来不好,偶然着了凉自然重些,休养两天就是,小威你不要太担心了。”
武小威还是不说话,眼泪憋在眼中,不知是忍着伤心不掉下来,还是过于伤心而掉不下来,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脸上透着一股深深的悲哀,看着让人心疼。
孙竹喧让徐炎去找薛院长,向他说明武小威的情况,自己去了武小威的房间,帮忙收拾好几件衣裳。回房间的时候,薛院长已经来了,正拍着武小威的肩膀说些安慰的话。
急急忙忙的交代好一切,武小威跟着就离开了。走之前他带着哭腔对古裕晨说:“小威自小父母双亡,十几年来有祖母一手带大,本想以后出息点了侍奉在跟前,如今看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古裕晨道:“将军夫人疼你至深,你早些回去,她见到你,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口气缓过来,病就好了也说不定…总之,路上小心。”
人间的一大悲哀,乃子欲孝而亲不在。旦夕祸福谁都说不准,何况老年人本来就活一天算一天,半个多月前威武将军来看武小威,还说将军夫人身体安好,才多久,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将他送到书院门口,深秋初冬的傍晚,凉意愈深。武小威还穿着院服,和牵着马的下人拜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清冷的薄雾中。
马蹄声由近渐远,像踏在人心上,沉重。孙竹喧重重吸了口凉气,再重重吐出,对古裕晨道:“你说,小威还会回来吗?”
倘若威武将军就此故去,武小威肯定要在家披麻戴孝,之后是守孝,未必再有心情回书院,也许,连明年的科举都不会参加。也许,他们之间的同窗岁月到此为止。
“那孩子,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古裕晨叹气,满脸不忍,眼中含着幽幽的伤感。大家都想起了家里把自己当做至宝的长辈。
听古裕晨这幅口气,孙竹喧笑道:“你才多大,都像七老八十的人了。”
“小威在我眼里,就像家中幼弟一样,我只当他小孩子而已。”古裕晨将“小孩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孙竹喧感同身受的点头。要再次见面,得等很长一段时间吧,经过一些事情,那时的武小威必定不会如在盛材书院时一般稚嫩。
众人之间气氛沉闷,孙竹喧更觉心里压抑,转眼间瞥见书院门口边一百多米外的古井旁边长着几支野菊花,小小的橘黄色花朵开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随口道:“那几朵野花开得不错…裕晨,你对花草有些认识,可知那时什么品种?”
古裕晨走在前面,徐炎与孙竹喧跟上,梁皎与宋日勤站在书院大门一边小声说着什么,并不对几朵野花感兴趣。
蹲下仔细看过,古裕晨道:“这种花,因和一种小葵花生得像,当地人称作葵菊,这几天正是野菊花的时候。”
年轻男孩子对花感兴趣的不多,徐炎很快将视线转到古井上,伸长脖子往里瞧,里面黑漆漆一片。
孙竹喧道:“这井枯了好几年了,平日没人搭理。”废掉的古井,也许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一直供应着甘甜清凉的井水,也许曾经有不少人排队等候在它身边,现在无人问津良久。
徐炎眨眼笑道:“说不定里面有女鬼哦,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孙竹喧轻哼一声,道:“女鬼没有,蛇啊,壁虎啊,癞蛤蟆啊,臭虫啊什么的倒是应有尽有,徐大侠要不要下去欣赏欣赏?”
徐炎说我都这样了,真要下去了还起得来吗?抓起一块石头往下丢,仔细听了听,没回音,道:“够深。”
那边梁皎叫他们:“做什么呢?院长叫我们进去了。”
三人赶紧朝书院门口走,孙竹喧走在最后,听见身后有很小的呻吟声,忙回头,再仔细竖耳,却什么声儿都没了,听错了吧。
他想,或许是风刮过树木,或许是林子里的鸟、草丛里的虫,古井后面就是树林子,平日无人涉足,总不该是什么人。
这月月末下山日子的第二天,刚好是孙竹喧他娘的生辰日,孙竹喧早早赶着下山。
他进了沿路所有的首饰店为自己的母亲挑选合心的礼物。先被掌柜的说他要给未来媳妇挑首饰打趣了一番,千挑万选才相中了一支古朴雅致的玉石如意头的簪子,用细长的红色锦盒装好塞入怀中。
刚出澜宝斋的门走了几步,突然一名身着打补丁布衣的年轻女子踉踉跄跄的往他怀中撞来。孙竹喧忙伸手扶住那名女子,“大姐小心!”
一抬头,女子约莫二十四五,满脸泪痕,靠着孙竹喧双腿发软直往下跌,抽噎道:“小女子不是有意要撞公子的,请您不要见怪。”提起脏乎乎的衣袖擦脸,却有几分姿色。
孙竹喧只得扶住,从腰间掏出手帕递给她,女子弯腰鞠躬称谢,突然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抓住头发往上扯。女子哀鸣一声,被扯到一边跪坐在地上,神情很是绝望。
那只手的主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孙竹喧已经算比较高的了,这人竟还要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站在人群中绝对的鹤立鸡群。
当然,这里只是指身高。
男子的长相、穿着和气质都显示出这个人很可能是街上的地皮无赖,一说话,他嘴里就喘着带异味的气息,扬手就要一耳刮往女子脸上打去,女子哀鸣一声,抬起双手护头,避猫鼠似地往孙竹喧身边躲。
孙竹喧喝住他。
男子转过身一脸凶相的对孙竹喧道:“小白脸,老子管自己的老婆,有你什么事儿?”
这女子原来是遇人不淑的妻子。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孙竹喧看看周围,没有见到巡街的衙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