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没人知道路欢是什么感觉。走在一条华丽的地下街，看着听着一群外表光鲜的贵族或有钱人对着笼子里的人评头论脚，商价议价，成交走人，还有他的宠物。没人认为他们是人，没人承认。
这和她曾经所在的地下城，从外表看来，截然不同。但实质是一样的。他们是乐子，而建造它的人，乐在此中，尽管此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但现在不是顾影自哀的时候，看这势头，貌似好戏正要上演呢。街的尽头是一个豪华的大舞台。此时，台下已是座无虚席。路欢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舞台上的大戏已经开始了。
“各位尊贵的来宾，晚上好。”这是这场戏的主持人。“欢迎参加每月一期的商品拍卖会。今次的商品将成为有史以来最棒的。请各位拭目以待。首先，第一位——全能女仆。”他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面容姣好的女子被从后台带了出来。她害怕得全身颤抖，脸上是梨花带雨，新泪痕压旧泪痕。很容易看出是刚被拐来的。“各位看官，你们不要被她弱不禁风的外表欺骗了。从扫地、洗衣、做饭，到端茶、研墨、暖床，无所不能。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主持人巧舌如簧，大力而夸张地宣传着台上的商品，调动着台下观众的积极性及购买欲望。“十两起价。”
“二十两。”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举起他那只同样粗肥的大手，脸上尽是****的神情。
“五十两。”同样是大叔级的人物。
“八十两。”甚至是大爷。
“一百两。”到最后，变成了各路货色。
“两百。”价钱一下子翻了两倍。众人愤愤地看向那喊价之人。而那人则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三百两。”有不服气的人跟他杠起来了。
“五百两。”那名男子风轻云淡地道出一个数字，仿佛那不过是呼气、放屁之类的事。
众人饶是再怎么不服，也不愿傻得去与他斗下去。于是，又自我安慰道，“这傻子，才第一个就把所有的银子砸完了。好货还在后头呢。”阿Q的精神，延续了几千年，并且，它无处不在。
“这位公子出五百两。还有高于五百两的么。”见台下无人吭声，他便接着道，“五百两一次。五百两两次。五百两三次。一锤定音。”他拿起一把小锤子，往下一敲。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恭喜这位公子，全能女仆，属于您的了。接下来，会越来越精彩。第二位——”他拉长了最后一个音，吊足了台下人的胃口之后，一名身形彪悍的男子被两个人架了上来。他身上伤痕累累。很明显，这是反抗的后果。“相信在座各位对大运镖局多有耳闻。而这一位呢，就是西城分局的镖头——陈锋。驯服一头野兽，其中的乐趣，你们会知道的。废话少说，我们的起价是，二十两。”
谁会想到，堂堂一大运镖头，竟沦落到如此下场，也许，他宁可去死，也不愿尊严扫地。路欢再次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他为什么不逃。”路欢悄声问。身为镖头，功夫不弱才对。
天佑以同样的音量回道，“他们被抓来之后，身上会被人种下一种蛊毒，逃走的话，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路欢很是好奇，“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话无语调，眼神冰冷。她看出他并不想说，但由不得他不说，“如果你选择沉默，我会自己找出答案。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李天佑呼了一口气，做出了妥协，道，“王爷曾秘密派出一批人来调查此事。而我，是其中之一。但，最后，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她点头，不再说话。她看着台上台下，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不是救世主。永远不是。“走吧。”戏看到这儿，已经够了。她可以是一个局外者，也可以是一个搅局者，更是一个伪善者。但，不能是一个麻木的观望者。
走出那扇门，他们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一个他们所以为的世界——麻木而温和。
“你们先走吧。我到处走走。还有，我不想说第二遍。”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李天佑和田一何面面相觑，不知该止步还是向前。
每一回，独自游荡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街头，从感觉良多到失去了感觉。她只是想没有目的地进行一个连贯的动作。没有人知道向前走会怎样，但谁又知道停下来会怎样。她知道风雨飘摇之后，总会有彩虹。但重点是，她还要飘摇多久。
“我说过，这不是任何人可以任意插足的领域。”绝尘总是如鬼魅般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路欢转过身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头低垂。“我以为自己够坚强，也以为自己足够健忘，以为那些过往已经是无关痛痒。可是，事实证明了。我不够坚强，不够善忘，有些东西，被挖出来之后，发现还会很痛。我告诉自己没有退路，当我觉得自己动力十足时，生活总能制造出一些让你无法想象的麻烦。麻烦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前，麻烦到我竟然动摇了。我以为我会一直坚定不移。可是，我竟然要命地动摇了。”说到最后，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他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以至于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觉得你软弱了。你真的软弱了。所以，我绝对不能手软。”路欢推开他，擦掉眼泪，走开。
绝尘扯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我在这里。一直在。你身后。无论你坚定了，动摇了，坚强了，软弱了。我都在。”
也许，这将会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长的情话。但，这却是她两辈子以来，听到的，最为动听的情话。只是，情话再动听，也只能用来听，而不能用来回应。这就是她的，所谓的爱。
灯火再辉煌，黑夜终究是黑夜。灯火不会长明，黑夜会等到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