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雇了马车,阿烈坐在车头,快马扬鞭,马车“哒哒”直奔紫禁城而去。
车厢内,我紧紧拥着十五爷。他仍没有醒过来,安静得就像一个乖巧的孩童。鬓发间,汗渍隐约可见。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脸处投下一片暗影。这是家族遗传吧,八阿哥也是如此,闭上眼睛的时候,浓密的睫毛便在脸上投下两道暗影,像可爱的瓷娃娃。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情景。一年前,有一个黑衣人,也是这般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乖巧得像只温顺的小猫,浓密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般不安地颤动着,激起了我心底最深处的怜惜。
我怔怔地望着怀中的人儿,泪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直直落了下来。为一年前那如水的情缘,为自己决绝的转身,还有,为那无法圆满的爱情。
“雪丫头,你哭了?”或许是因为冰冷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脸上,惊醒了昏睡中的他,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遂的眼眸里有煜煜星光,折射出能洞人心扉的穿透力。
“哪有,”我偷偷转身,拭去泪水,展颜道:“可能要下雨了,风好大,有砂子迷了眼睛。”拿过银狐斗蓬披在他身上,取过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喂他吃下。这是凤凰开的安神助眠的药,对他的手伤有疗效。
“没事,你多睡一会,到了我叫你。”我伸手关上窗子。外面的风真的好大,吹得车窗的帘子四下飘飞。刺骨的北风灌了进来。冷得人禁不住打颤。看来,北京城的冬天真的要到了。
“好。”他虚弱地应道。盍上眼睛。凤凰开的药发挥药效了,他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手却紧紧地抓牢了我,固执着不肯松开。
十五爷受伤的消息终于传了开来。当然不能说是在海狼帮里受的伤,只说是骑马摔的,信不信都由他们去了,这已经是最好的借口了。
所幸的是这段时间康熙出巡,不在紫禁城,不然的话,这件事肯定瞒不过他的慧眼。做皇帝的,当然要比别人多长一对眼睛,善于从珠丝马迹中看出端倪,不然的话,哪能坐稳如画江山呢?
由于凌云阁本来就地处偏僻,靠近冷宫方向,来往的人就少了好多。至于十五阿哥为什么不住到阿哥所里,这事我也问过紫芪,紫芪说,十五阿哥喜静,康熙就特地命人修筑了这座院落。名士风流,总喜欢一些幽静的场所,这也不足为奇。
十三阿哥是第一个蹦来的。没进门就在大声地嚷道:“十五弟,怎么好端端的就受伤了?是不是被雪丫头欺负了?”
我拿眼睛瞪他。他就呵呵地笑。玩笑归玩笑,他对十五阿哥倒是真心实意的。带了一堆药瓶过来,把本来就很满的橱窗塞得更满。
德妃也在一个有着阳光的午后来到凌云阁。午饭刚撤下去不久,刚叫紫芪把熬好的药端给十五爷喝了,就听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德妃娘娘驾到!”
未及出门迎接,珠帘就被掀起,一个华服的宫装丽人娉婷而入。身后哗啦啦地跟了六七个宫女太监。那位宫装丽人眉眼间已有了些岁月的沧桑,但容颜姣好,妆容细致婉约,雍容华贵之中更显淡定自然,单单这份从容,就是康熙那两个争风吃醋的妃子无法比及的。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德妃么?也就是那个生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争夺帝位的热门人选,后又收养了十三阿哥和十五阿哥的德妃么?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从她身上看出有什么与其他人有别的地方。
她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冷淡中带着疏离,见我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似乎怔了一怔。我忙敛裙下拜见礼:“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起来吧。”眼前的贵人似乎叹了口气,淡淡道。声音也如其人,温婉卓约,一点也不张扬。想想也是,在这深宫,张扬拔扈势必招来群起而攻之,这德妃,也算是深遂内敛,聪明至极的人了,懂得该怎么做,才能最大地保全自己。
依言抬眸站了起来。却见她正立于我的面前,盯着我耳坠上的珍珠耳钉看。眼眸中回归了一丝暖意。这对耳钉是她送的,想必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十五阿哥已经从床上坐起,抬脚就要下床见礼。德妃忙紧走几步,按住他:“你受伤了就该好好养着,我们娘俩哪用得着这么多虚礼?”说话间看看十五阿哥敷了药,缠上纱布的手臂,眼圈瞬时红了。
十五阿哥忙道:“额娘不用担心,我不是好好的吗?只是手不大方便,过两天大好了,再去给额娘请安。”
“没事就好,额娘不担心。”德妃拿起丝绢拭泪。好一幅母慈子孝图。我的心底微微有些触动。我想起紫芪说过:十五阿哥被带回来的时候,不会哭,也不会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目光呆滞,像被吓傻了一样。任谁跟他说话,他都不出声。直到德妃拿了一个苹果塞到他手里,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此后,他就跟了德妃,也跟四爷特别亲。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十五阿哥都会去德妃那里请安……这德妃,且不论她如何的城府高深,手段高明,使她在**的位置永远屹立不倒,单从她对待十五阿哥的态度看,也算是个标准的慈母了。有些东西无法虚假,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要想打开一个七岁的孩子一度冰封的心扉,没有真情实感是做不到的。
但更多的嘘唏涌上心头。这德妃,到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母亲呢,还是最不幸的母亲?说她幸福,因她是命中注定的皇太后;说她不幸,是因为她为帝王家生的两个儿子,最终免不了为了登上九五之尊争个你死我活,反目成仇,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叫做母亲的,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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