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琐碎的礼仪举行完毕,已近中午时分。大厅里,酒席早已摆好。人们相继落座,拣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来,新娘子却不见了,想必被送入了洞房。新郎在众人的簇下一桌一桌地敬酒。来到面前,我眼睛突然花了一下,以为他执着的酒杯有轻微的摇晃,眨眨眼,再看时,已见他早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微醺的俊颜,醉意写在脸上,眉间含春,正是少年得志之态。
饮了杯中酒,目送他行至下一桌,见他一杯接一杯,饮得如此畅快淋漓,浑身上下充斥着浓重的喜庆,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笑意盈盈。我甚至怀疑,我们是否真的曾经如此深沉地爱过。
席间,忽觉气氛有点沉闷,便向十五阿哥低声说,想去园子里走走。十五阿哥本想陪我出来,无奈脱不开身,我笑笑,示意他无须担心,我去去就回。
慢慢行至园中,看园中有几株梅花,开了一树的绚烂。立于树下,深吸一口气,梅花清冽的香气沁入心肺,顿觉神清气爽。
“凌姑娘好兴致!”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给这凛冽的严冬更添一份冰冷。
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正对上四阿哥幽深的眸子。
“四爷不也很好的兴致?不然的话这大冷的天怎么也出来吹冷风?”我稳住心神,尽量不把他当成陆峰。
“我只是想提醒姑娘一句,如果对我十五弟另有所图的话,那趁早收了这份心思。”他的话无异于一股幽寒的冷风,直直地灌进我的心脏,让我瞬时凉到脚底。
我慢慢靠上梅树,仰起头,让笑意凝结在眼中,这个人,竟这么看我?!自唇边微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如果我不放手呢?”
他猛地一步跨上前,铁钳般地抓住我的手腕,眼中有怒意:“你会后悔的!”
手腕几乎被他捏碎,疼痛自骨髓深处传来。我咬咬牙,迎上他森冷的目光,我的目光也同样森冷:“那就看最后谁会后悔!”
对峙斗晌,有脚步传来,四阿哥猝然放开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虚脱地靠在树干上,仿佛全身力气都已耗尽,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一片悲凉。
“雪丫头!”十五阿哥在叫我。满天粉红世界中,那一身水蓝色长袍甚是抢眼。
我深深叹息一声,让轻浅的笑容缀在脸上,这一次,如果要让四阿哥遂了心愿,真的要另有所图了。
“走吧。”把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之中。他略感讶异,默默地望了望我。我不去看他,目光望向前方,心情却从来没有这般平静过。
宴席散场,十三阿哥果然酩酊大醉,连走路都走不稳,东倒西歪的,几个大汉上去搀扶,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马车上。我暗笑,还说散席后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呢,看来是空话。
马车行至半路,十三阿哥忽然倏地坐在起来,对坐在马车前面的阿烈说:“快调头,爷要去个地方。”
我与十五阿哥均吓了一跳。原来这小子是装的。我一掌击在他的肩上:“你这小子怎么那么狡猾,居然把大家都骗了。”
他被我打得呲牙咧齿:“雪丫头,你不要这么大力行不行?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会武功。”
我笑骂:“你自找的。”想必我刚才一气之下,催动内力了。
他似乎委屈地咕嘀一句:“答应你的事当然不能失信。”
我不理他,扭头看窗外的风景。“我们去哪里?”“去了你就知道了。”他仍在犹自揉着他的肩膀。
在十三阿哥的指挥下,马车在北京城的胡同里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一个装饰华丽的四合院前。我展颜一笑,对十五阿哥说:“这是灼晴的家,十三爷的红颜知己。”
听到我这般介绍,十三阿哥只是笑笑,也不反驳。
那个老仆妇又迎了出来,带着乡下人那种平实安定的笑容,把我们三人迎了进去。
二楼上,一位娴静的女子正临窗静静地坐着,一旁的桌上,碗筷早已摆放整齐。还有上次那套夜光杯。显然,主人家早就知道今天有贵客上门。
由于灼晴没有见过十五阿哥,十五阿哥便给他们分别进行了介绍。灼晴落落大方地行礼,自有一番端庄温柔。
有丫环捧了葡萄酒上来,十三阿哥正要皱眉,灼晴笑笑,招招笑,早有候着的丫环端了女儿红上来。十三阿哥这才露出笑意。
十五阿哥看到莹光流离的夜光杯,暗赞了一声。灼晴盈盈秋水的眼眸望了过来,目光中含了赞许。
十三阿哥仰着脖子,灌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含糊不清道:“灼晴,我这十五弟对这些古玩都颇有心得,你可总算找到知己了。可惜,你却要走了。”
我愕然抬头,“怎么,灼晴要走?”
灼晴抿嘴吃了一小口葡萄酒,含笑点点头。
“那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道。知道留不住,但觉得舍不得。这女子,应该成为朋友的。
“说不定。”灼晴幽幽地说,“离家太久了,总要回家去看看。北京城,毕竟不是我的家。”她的语气里似有叹息,也有一些隐纺的忧郁。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十三阿哥“哈哈”一笑道:“说这些干嘛。来,为灼晴的早日归家,为我们能早日重逢,干了。”说罢,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灼晴奏起了《凤朝凰》,奏罢停下了手,转向我道:“闻听凌姑娘也是擅长音律的人,可否也奏一曲?”
我白了十三阿哥一眼,肯定又是他在灼晴面前吹嘘了。我这种琴艺,怎么可以在灼晴面前班门弄斧?
十三阿哥得意地朝我眨眼睛,一脸捉狭的笑。
推辞不过,我只好在琴旁坐了下来,奏起了《仙剑问情》。抬头,见灼晴露出了赞赏的笑意。我想,是这首曲子好,我是托了现代那名作曲家的福了。
忽然,一声清越的萧声传来,合上了我的琴音。这萧声,正是我这一年来听了无数次,一直遍寻不着的萧声。愕然抬头,见十五阿哥手中执一枚竹萧,吹出的,竟然也是《仙剑问情》。
他在不远处朝我微笑,萧声起起落落,那么的熟悉的感觉。我怔怔望着他,心中一时悲喜交加,我一度曾以为,那神秘的吹萧声,已经如清风般消失。想不到,这人,竟然是十五阿哥。
门前,一辆马车早早停在院子里,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没有华丽的装饰。灼晴也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有两个丫环跟着,其他的,连这所四合院,她都留给了那个忠厚老实的老仆妇。
灼晴上了车,忽又下了车,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朝众人风淡云清地笑笑,转身策马而去。
我朝她挥手,心里在想着她说的话。她说:“珍惜眼前人。”这么说,连她也看出来了?正愣神间,旁边的十五阿哥已悄然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是我这个冬天唯一记住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