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道：“是。”
赵泗哈哈笑道：“老李头你行吗你，这是开船不是掷骰子。”在赵泗印象里这个家伙从来就是个有了钱就往赌场厮混的，当然没有钱的时候也去，能活到这么大把年纪没有被高利贷搞死也真是个奇迹。
只见老李头脸色酱紫，挣道：“怎么不行，虽然以前我老李是不羁了一点，可那不是年轻吗。现在我都已经改过了，别说开船了这海商的路数就没有我不懂的。”
赵泗以前还真没发现这老家伙脸皮这么厚，竟说自己不羁，分明是放荡吗，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就吹吧。”
老李头拉住赵泗强道：“公子，你就听我好好说句吧，不是戏言。”
赵泗冷笑道：“好，你说。”
老头认真的道：“公子啊，你别看我老头整天一副万事不操心的样子，可我心里清楚着呢。别看李家那些个掌船的，做帮头的，说句不客气的，都不过是我的后辈罢了，心里未必有我老头清楚。”
赵泗听了好像有些道理，加上看这老李头不像是来开玩笑的，便拉他到院中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着说话。其实要是老李头想在他的船上吃口饭，赵泗肯定是能答应下来的。不止老李，当初几个跟他一起的他都去找过了，只可惜他最看好的初七决心不下海了，买了几亩地安生的过日子了，宋杨子是宋欢的堂兄同样是跟潘安带亲，说要等李家的船队下海，童官儿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李家的几代家奴了，其余人除了那个赵泗现在感觉不可理喻简直到了不敢招惹地步的潘月潘大小姐外，都很可惜的在海难中不幸了。
老李头坐下后，似乎很着急，赵泗笑道：“不用急，当我说话不对，你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老李头大叹口气道：“不是我老李头矫情，只是公子说话太让人不服气了。是，我老李以前名声不好，但是不兴浪子回头吗，不敢说是块金了，但至少也是块银锭子吧。”
赵泗笑道：“对对，是块银锭子还是那大块的官银。”
老李头也笑了，道：“公子莫要说笑了。我老李头是实心要跟你干一番事业的，要是其他人请我，我还未必肯去呢。”
赵泗道：“这么说还是李师傅抬爱我。”
老李头看到赵泗还在玩笑，无奈道：“这个不敢当。但是我老李头这看人的眼光是有的，我看得出公子是干大事的人，我老李就愿意跟这样的人做事，将来也图个封妻荫子。”
老李头没有什么文化这句成语用的可是大大不妥，要是给学究听见非治个出言不当之罪，可赵泗可没有什么忌讳，反而听着很受用，毕竟是年轻人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呢，笑道：“好了，还是说说你的本事吧。”
老李头道：“我老李头就不吹牛了，我从十岁起就在李家船上讨生活，现在四十有五了，别的不敢说，从南洋到日本这一路上哪怕是屁大点的小岛子我老李看上一眼，就知道是那个。男方那些地方别说是现在船上一些小崽子了，就是上了年纪的那些子帮头，掌船们那个有我去的多。不说我老李头年轻的时候，有那一年不是跟这李老爷跑几次天竺，看看现在他们马刺加都跑的少了。”
赵泗点点头，这老李头算资历确实在李家众多船工中数一数二，可为什么李梦生没有重用他，肯定不是仅仅因为他赌钱，对这些赵泗最不放心。
老李头继续掰扯道：“跑船就不用说了，相信公子慧眼识珠是见过我老李头的本事的”，听到这赵泗直感到这家伙真不害臊。
只听他继续道：“单说那其他的，就是采补货物，疏通官府这些子门道，也没有我老李头做不来的。还有这南洋一片谁不认识我老李头啊，去那里做生意不得卖我几分面子。”
老李头的面子赵泗不敢推崇，但是倒是很感兴趣他说的采办货物，因为这个当年秦勇可是算成海商一难的，要是老李头在这里有些能耐就完全够水准了。
赵泗当然还不能满意，继续挖掘着道：“那李师傅还有些什么门路呢。”
老李头却为难道：“这些还不够？”
赵泗道：“哈哈，你可会观星侧位，可会描绘航道。可能预知风向，有没有关系在外地出货。”
老李头道：“这个自然是会的，我一把年纪了，海上见点腥都能知道要刮什么风。闭着眼睛都能把船带到地方。至于出货，我认识的外乡人还真不是吹，比那些年轻人见过的人都多。”
这些赵泗还真愿意相信，可他还是从老李的口气中听到了些底气不足，但是心里也想着带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可还是放心不下，道：“嗯，李师傅的本事我也是见过的嘛。好了，就不多说了，李师傅且回去好生等着。跑船可不止你一个人就成的，我不得找去找些伙计啊，你就回去等我的信吧。”
老李头听这样说也觉得有戏，高兴道：“好的，不过这找人却不难，要是需要我帮忙，不出三日就找齐了，费不了多大劲。”
赵泗道：“此话当真？”
老李头道：“真要我找吗。”
赵泗道：“我正头疼呢。”
老李头道：“那我试试好了，三天后等我的信。”
赵泗正想说让他回去，突然想到了潘安给的几个纸扎子，便从怀里掏出来，笑道：“你说了这么久，终究是空口白话，我且考你一考，可使得。”
老李头道：“使得，该当如此，不过要是做文章我老头可做不来。”
赵泗笑道：“今天不考校你的状元之才了，你且看看这几份文书有什么玄机。”说着赵泗拿出了潘安给的那个广州和漳州的文书。
老李头尴尬道：“这可难道我了，实话说我不识得字，不然也不是如今这光景啊，当年李老爷倒是常劝我，可没听，悔不当初啊。”
赵泗心里嘀咕，难道是因为这事李梦生才没有用他吗，这却不是什么大问题，横竖无碍跑船的，至于其他的自己就能搞定，于是笑道：“不识字不打紧，我说给你听。”然后赵泗就讲了这两份分别是那里的什么文书，顺便问为什么还要份漳州府开的文书。
老李头笑道：“这个啊，我还以为公子要问什么呢。这两份东西啊，广州的海商都是必备的。”
赵泗道：“这是为何啊，难不成广州的海商都还要跑漳州不行。”
老李头道：“公子有所不知，自隆庆爷开禁，设了三个地方的，一个自然是我们广州，一个漳州的月港，还有一个是香山濠镜澳我们叫澳门的便是。可这三个地方却各有不同，月港呢只能做外洋生意，广州呢是做大明海贸的，每年冬夏两季准许夷人来贸易，这澳门却是夷人居多了。”
赵泗这才明白，原来这三个口岸分工不一样啊，而实际上海商通常不会只固定跑一个地方的，所以这些凭证都需要有，这样在广州的海商就不必拘泥只能在国内贸易，同样下的南洋，当然日本还是得偷偷去的。
这时赵泗才对老李头初步满意了，道：“嗯，就你了，不过我们还缺人，这还得你费心，我这里可不熟。”
接下来几天，老李头同样热心，天天拉着赵泗去找人。他倒真是个精通的家伙，知道那里能找来人。但是找的地方却让赵泗很郁闷，什么赌坊妓院，他倒是英雄不问出处。但那地方的人像样子的还真不多，几天里倒是招了一百多个，可老的老小的小，甚至要有满头白发的，赵泗只能给了点银子打发走了。
“老李头，你看看你都带我找的什么人啊，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这些能下得了海吗。”赵泗不止一次跟老李头抱怨了。
老李头总是赔笑道：“还是有好的，他们也是吃不起饭了，不然谁下海啊。等养上一段时间就都是精壮汉子了。”
赵泗郁闷道：“就没有老手吗。”
老李头笑道：“哈哈，没办法，老手都在别人船队里，谁也不愿意轻易挪窝啊。这些人培养培养还是能用的。”
赵泗只得忍了，他也知道寻人难是三难之一啊。
接着老李头问准备什么时候出海，听他的意思还打算年前就出去呢，赵泗没好气到，只要能采办齐了货马上就出。老李头表示可以交给自己。没想到还是没几天老李头就说找到了货源，等着赵泗去交钱。
这次赵泗还真有些佩服了，眼前正是年关前，那里货物都紧俏。虽然老李头找的货价高了点，但是看来质量是不错的，赵泗没有客气直接就付了钱，总共花去了一万多两，却是比普通李家的船要多花了不少，一来是价高了点，最重要的是这船大，装载的东西几乎是其他船的两倍。
采办齐了货，老李头又催着出发，这时候离年关只有十天了。那些船员还都没什么意见，好像不在家过年都无所谓的样子，赵泗更是无所谓。就这样一个奇特的船队就出发了，一条人家不要的却堪称最好的船加上一群几乎什么都不懂却激情四溢的年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