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过去，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一股令人不愉的气息扑面而来，阴湿腐败而且充满敌意。
“就是这里。”艾薇在一扇房门前停下。她敲敲门，柔声说：“柏格，是我。”没有回答，她并不奇怪，只说：“我要进来了。”便推开门。
一股阴冷的风呼地吹出来，站在艾薇身后的白飞飞不禁屏住呼吸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迈脚跟进去。因为家族血统，她对来自那个世界物质的感觉远比一般人灵敏，那房间铺天盖地的恶意竟让她眼前蓦地一黑。
待她习惯了房间阴冷的环境，才看清目标并不在床上。一个形销骨立的男子缩在床后，死死抓着床单惊恐地看过来。艾薇正在一旁安慰：“柏格，别怕，别怕，是来帮你的。”
白飞飞站在门边看那个男子。那原本也许该是个英俊的贵族青年，她不确定，那人现在瘦得像副裹着人皮的骨架，腐败的气味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他显然被陌生人吓坏了，但又在妹妹看不见的角度，偷偷对白飞飞露出满是恶意的嘲笑。
我讨厌这种类型。白飞飞侧着头看，随口问：“你母亲怎么会认为他需要的是个医生？”
“他看的是精神病医生。”艾薇的声音里带着怒意，“那些医生有什么用？正常人也能被折磨疯了！何况他一点也不像会得精神病的人。他白痴得要命，脑子里只有些今晚看什么电影明天中午吃什么之类的小事，笑起来比中午十二点的太阳还灿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就……”她小声说，“我觉得，他是中邪了……”
“啊。”白飞飞挑挑眉。她原本还在思索该怎么说服艾薇，毕竟自己怎么看也不像医生。现在看来事情变得容易多了。
艾薇充满希望地朝他看过来：“你有办法，对吗？昨晚你还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看见了，你的衣服上全都是血，可是现在你好好的站在这，什么事也没有……”
洛斯特在这时走了进来。那让白飞飞一瞬间本能的绷紧神经，毕竟被两个恶魔一前一后夹着并不好受，何况她仍弄不清楚洛斯特找上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柏格——或者说那个披着柏格皮的恶魔也立刻意识到洛斯特的身份，他惊疑地望过去，这次他的目光里是真正充满恐惧。
大大咧咧的贵族小姐并没有注意到气氛转变。艾薇扶着柏格追问白飞飞：“你有办法吗？”
“乐意为您效劳，小姐。”回答的是洛斯特，他打量着柏格，兴致勃勃地。
白飞飞打量着洛斯特，仍不确定是否可以相信这个恶魔。她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她的右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反正如果洛斯特这样强大的恶魔真想对她不利，她怎样也不可能逃掉。白飞飞这么想着，对艾薇说：“艾薇小姐，能不能让我们和你哥哥单独呆一会？”
艾薇犹疑地看着他：“我不能在场？”
“为您着想，小姐，”洛斯特接过话，语气很欢快，“那场面恐怕不太适合您。”
艾薇脸色变得灰白：“那，那，难道真的是……”
白飞飞连忙安慰：“别担心，艾薇小姐。而且还需要你帮忙，能帮你哥哥另外准备一个房间吗？”她尽量委婉地说，“离这里越远越好，你知道，换换空气对病人会好很多。”
“放心，很快就好。”她把迟疑的艾薇送出去，“对了，让所有人远离这间屋子。无论听到什么，都别进来。”她关上门，顺手反锁了。
“噢，”洛斯特在她身后轻笑，“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邪恶，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他忽而面色庄严地背诵了几句骑士宣言，又无所谓地笑起来，“骑士精神真是伟大而美好。我们信奉弱肉强食，人类却宣扬锄强扶弱。我们只相信绝对的、实实在在的力量，而人类这种弱小生物，只要依附信仰就能变得强大。他们可以仅仅为了虚无的信念而生，也可以仅仅为了虚无的信念去死——真有趣。”
白飞飞没有解释的欲望，只是随口说：“听起来你还挺嫉妒？”
缩在床边的柏格慢慢朝窗口移动，正打算弓身跳起，面前忽然燃起一堵黑色的火墙。
“噢，附身，我喜欢这种类型。”洛斯特把视线转过去，语调轻快地说，“真抱歉，我想我的主人没说你可以走了。”他说“我的主人”时，白飞飞一点也不觉得动听。
洛斯特盯着那四处寻找出路的下等恶魔，耐心地给他解释他的处境：“我的主人刚才答应了那位小姐，要把你这层人皮从头顶撕开，然后像剥衣服一样一直剥到后脚跟，把你这浑身上下散发着腐臭的小臭虫从那堆新鲜的血肉里扯出来，再用那根漂亮的肠子在脖子上缠上几圈，打个可爱的结……”
“咳——”白飞飞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抱歉打断一下，我想我答应的是把那个恶魔拽出来——在不伤害本体的情况下。”
洛斯特朝白飞飞望过来：“不伤害？”
“就是活生生的，完整的——喂小心你的火焰别烧到他，那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可我昨天烧了你好一阵你都没死呢。”洛斯特抱怨着，看也没看打了个响指，那堵火焰墙随之熄灭。“那，我事后用治愈术给他补上行不行？我会把力气——尽量——控制在人的范围之内的。”他充满渴望地盯着白飞飞，讨价还价。
白飞飞一开始并没料到洛斯特打算一个人干。要抓住那个寄身恶魔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今事情完全向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她似乎没有什么好抱怨，所以她只是退后一步让出空间，同时说：“不要留下伤口。”
“是的，主人。”洛斯特优雅地欠身行了个礼，转过身去看柏格，“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用火，那些家伙总是烧得太快了，一点乐趣都没有。”
接着，空间里充满骨头撞击的钝响，和人类的惨叫。
柏格的力气显得很大，太大了，完全不像一个病得皮包骨头的人——不，根本就不像个人类。可即使如此，这也只是场单方面的殴打而已。
蝙蝠小心翼翼从白飞飞的口袋里探出头来，小声提供意见：“也许他和你定契约，就是为了找个理由借除魔的名义痛殴自己的同类？”
“恶魔痛殴同类根本不需要机会或是理由，否则你以为他们整天在那下面都做些什么，绣花吗？”
被痛殴的恶魔发出一声惨叫，喷出一大口血沫。蝙蝠看着都觉得难受，缩进自己翅膀里：“飞，你、你不阻止吗？那身体可是人类。”
白飞飞靠着墙无动于衷地说：“你觉得让我来做的话，以我那半吊子水平，有可能在本体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把那恶魔拉出来？既然不能保证过程，那我们保证结果就够了。”
“……其实你只是不想念圣经而已吧！”蝙蝠缩在翅膀里指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