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下奇人
月华如水,冷落的月亮光晖投射在院墙上拉下长长的阴影,轻寒的风在庭院内来回穿梭,若有似无的隐约的流水声和着淡淡的花香,无声无息却又弥漫周围。
走上一片树影浓荫的小径,花枝摇曳的剪影,轻柔扶苏。慢慢的向前走,似乎在经过一片开阔的水面,特有的淡淡水汽将眼中的景象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清雾,有些冷,不禁微微抱起了肩。回过头,怡心院里的灯火已渐渐模糊,偶尔只有一、两点星火遥远而疏离。
摸索着靠近水边,洁白的玉石栏杆上反射着清冷的光。捡起一块光滑的鸽卵石奋力向水面上抛去,一声水花的轻响后四周又是一片沉寂。别说这个朗翠园还真是大,这里应当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了吧。叶紫抬腿跨上了栏杆,双脚悬空一下一下地空踢着。
“朱檀。。。朱檀。。。朱檀。。。对不起。。。”叶紫将头埋在两手间轻轻扯着自己本已经零乱的发丝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一阵细若游丝般的低缓的洞萧声悠悠传来,抬起头,月华的淡淡光影里那条小径的尽头一条淡若白烟的身影正踏着月色缓缓行来。萧声悠远清冽,曲调平和越来越近,竟是刚刚朱檀教她的那首《清平调》。
叶紫睁大了眼睛,看着慢慢行到近前的这个披着一身月光的白衣男子,双目狭长,墨如点漆的双眸里寒如玄冰,盘起的发髻上别着一枚青玉的发笄。半边脸颊隐在暗影里,看到叶紫也不惊讶,只是将身子倚在栏杆旁,对着黑漆漆的水面自顾自的吹着。
“你是谁?”叶紫等他一曲终了,不禁好奇的问。
“被朱檀‘捡’回来的小丫头?”男子双目微瞥,冷冰冰地没有任何温度。
“你叫他朱檀?那你是谁?”整个王府里都对朱檀敬畏有加,这个男子却直呼他的名字,叶紫不禁戒备起来。
“怎么了?害怕了?”男子靠近她的脸,笑意更甚。
“怕?我为什么害怕?如果你是偷跑进来的,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开的好,王府内可是高手如云,小心将你拿住性命不保。”
“哈哈!小丫头果然有趣!怪不得朱檀那小子会看上你。”
“你说什么?你叫他小子?”叶紫大声叫起来,气呼呼的瞪着这个莫明奇妙不知哪里跑出来的怪人。
“其实,你很喜欢他的,对不对?”白衣男子脸色一板,眼眸中凌历的目光探究般的直盯着她的眼睛,悠悠开腔。
“才。。。才不是呢。。。快说你是谁,再不说我可要大声叫了。”叶紫脸上一红,幸好是夜深遮挡才不会露怯,忙不迭的转移话题。
“哼!口是心非的蠢女人。”
“我蠢?你竟敢骂我蠢?!怎么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这样没有礼貌的?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凭什么跑出来乱骂人;三更半夜的穿白衣服,你以为你是在演明代版的“暮光之城”啊?真是莫明奇妙的家伙!”说着跳下栏杆辩明方向,大踏步的向怡心院的方向走。
“唉,可惜那呆子一片真情空抛,从小到大没未被人如此狠狠地拒绝过。听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估计这时候早已不知道摔碎了多少茶杯、茶壶,撕烂了多少古董字画,折断了多少名琴古筝啦!”
“你说,朱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叶紫的心里一疼,迟疑的转过了身。是啊他一定很生气。
白衣男子一纵身跳上了白玉石的栏杆,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宽不过尺余的横栏上,伸长了腿,一只手臂枕在头后,将那管洞萧在胸前轻轻挥动。
“喂!我问你呢!”叶紫跺了跺脚,走回白衣男子身边。
“咦!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男子脸上满是狡诘的笑容,却假装不明就里的问道。
“哼!爱说不说!”叶紫双手叉腰,少来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哦!是啦,他又和你没关系!不过那个呆子也真奇怪,竟然会为了一个不识好歹的蠢女人,把汤和的女儿也得罪,那桩婚姻虽说是场政治联姻,但汤妃进门两年来,朱檀对她也算是礼遇有加。两人虽无多深的感情也算相敬如宾。他竟然为了你,当众与汤妃翻脸。你知道这个是多严重的后果啊!”
“很。。。很严重啊?”
“嗯,信国公汤和与当今太祖皇帝乃是布衣之交,跟随太祖起义至今屡立战功,也曾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候。多年前汤公爷虽已告老返乡,但近年来沿海地区诸多倭寇进犯,太祖皇帝几次三番的力请汤公爷出山,坐镇沿海。倭寇听闻汤公爷大名多是望风而逃。现在他手握八十万兵权,关系疆域要塞的安危,连太祖皇帝也对他忌耽三分。今天他独生爱女受辱,如果传到他的耳中,哼哼。。。你说严不严重啊?”
“不是吧!那个王妃的后台好大啊!”叶紫吐了吐舌头。幸好没答应,在这样强势的大婆手下讨生活,估计会很惨。
“怕了吧!都说朱檀那小子莫明奇妙了。真是乱花迷了眼,看上这样一个又胆小又笨的丫头。”
“谁说我怕啦!我不答应他又不是因为这个。唉!跟你说也不懂啦!”
“说来听听,万一明白呢!”
“如果。。。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的灵魂,你能分得清是爱上这个人的外貌还是爱上了这个人的灵魂吗?”叶紫微微叹了口气,轻声的嘀咕着。
月色更深了,初夏的夜有着淡淡的轻寒。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朱檀的影子,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含笑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深潭似的眼眸里总是星火点点、他的温热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时会微微颤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些醉人的海洋般的气息,他柔软的唇执着而热烈。。。。。。
“这是什么理由啊?”白衣男子一下子坐起了身,将洞萧前伸抬起了叶紫的下颌,左看右看,一脸不屑。
“这个还不严重吗?讨厌啦!”叶紫手一拍打下了他那管讨厌的洞萧,用手揉了揉下颌,狠狠瞪着他。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他喜欢的人再也找不到,他不是更伤心?明明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间离开,那就不要招惹别人的好。即使他现在几多恼我,也比以后肝肠寸断的要好得多吧!”叶紫泪光莹莹,对朱檀越是钟情就越是害怕自己的突然离开就像这次莫明奇妙的穿越一样。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不如你自己去问他好了!”说着身形一闪,连着几个起跃,向花径深处隐去。
“喂!喂!你到底是谁啊?”叶紫追了两步,对着那个淡若烟尘般隐去身影大叫了起来。
花径的尽头,枝叶扶苏,月光在那片铺满鸽卵石的小路上撒下冷冷的清辉,一个长身而立的身影背对着月华,远星般的双眸里点点星火,他的脸庞柔和却幽凉。仿佛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久,久得像经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他的目光淡淡的却充满温热。看着叶紫一步一步的走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