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陪你的最后一程
皑皑的厚重白雪压弯了苍劲的古松枝叉,院角的那一株粗壮的梅树却迎风冒雪的吐出朵朵鲜红的花蕊,点点妍红点缀于一片静谧的雪白中,美的动人心魄。
长长的回廊里不时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进来,慢慢的融化成晶凉的水珠。廊角下一个形式古朴的粗陶俑瓶里还插着数支已然结为冰晶的芦苇。
叶紫斜斜的靠在软塌上,慵懒得由一片雪白的皮裘里探出头来,壁炉内的温暖火光将她的脸颊映成朵朵桃花,乌黑的秀发零落地披散在肩头,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清瘦的锁骨,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趴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兀自喃喃自语的朱檀。
“宝贝!今天有没有乖啊,还有几个月你就要和爹娘见面了,不要急啊,不要折腾你娘亲啊!爹爹痛你。。。。。。咳。。。。。。咳。。。。。。”
叶紫轻轻拍了拍了朱檀的脊背,笑着说,“你天天的跟他说个没完,累不累啊?他那么小,哪能听得懂?怎么又咳嗽了?是不是昨晚处理公务睡得太晚冻着了啊?小铃铛!”
朱檀轻轻摆了摆手,接过了小铃铛捧过来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
“嗯。。。。。。不碍事的。娘子不是说胎教很重要吗?我得提前跟他联络联络感情,省得以后他长大了,只认得娘,不记得爹!”
“又胡说,一看你就知道铁定是个二十四孝老爸啦,估计我以后连插手的地方都没有。不过丑话说在前边,要是你以后敢只宠小孩,不睬我,我可不依!”叶紫假装嘟起嘴,使劲瞪他。
“我哪敢啊!娘子!”朱檀又轻轻倚上叶紫,垂下眼帘将稍纵即逝的黯然神情收藏好。
“王爷,林越先生请您!”小福子跑进来,将落满雪花的伞收折起来,轻轻的抖了抖。
“嗯,知道了!小铃铛好好照看王妃,我去去就回。”朱檀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忙伸手扶住了身后的椅背,强自定了定神。
“朱檀,你怎么了?”叶紫看着他突然苍白的脸,不禁叫了起来。
“没事。。。。。。可能是刚才低头久了,有些头晕。”黑暗转瞬即逝,眼前的五彩光华慢慢凝成一张略带焦急的脸。贪婪的看了好久才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叶紫的脸颊。转过身走入小福子撑起的伞下,融入漫天的风雪里。
“真是个胡涂鬼,连披风都忘了穿。”叶紫扶着门楣看着朱檀走远,转过身却看到摊在软塌上的雪白皮裘披风,不禁苦笑起来。
“小铃铛,咱们也出去转转吧!”叶紫将皮裘抱在手里。
“王妃,王爷说让我好好看着您!”小铃铛挡在叶紫身前,苦恼地扯着头发。
“可是他没说不许我出门啊,只是走一小步而已。乖啊!小铃铛,天气那么冷,朱檀都没有穿披风,要是冻病了,我会着急的。。。。。。”叶紫狡狭的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别。。。。。。别。。。。。。王妃你可别着急。”小铃铛飞快的将披风披在叶紫的肩头,又帮她带好了皮裘的围帽,然后撑开伞扶着叶紫慢慢地走出了回廊。
清寒的冷风伴着纷扬的雪花扑在脸上,微微沁凉。转过水涛阁旁的那片桃林,矮矮的桃树上,粗壮的枝头落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那座张真以前居住的修竹厅已经被朱檀改建成了一座清雅、小巧的道观。
檀香袅袅飘散,钟声悠悠回荡于空旷的庭院间。叶紫向小铃铛摆摆手,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院门,闪身来了到房门前,刚想给朱檀与林越一个“惊喜”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似乎在强忍着极度的痛苦,不禁一愣,微微伏下身,凑到门缝边向里边凝神张望起来。
高大的三清塑像前的蒲团上相对坐着两个人,一个人金冠束发,脸如冷玉,双目闭合,乌黑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上身的衣服向下褪开,胸前的几处穴位上刺着数枚银针,略带黑色的血液正缓缓地由中空的针尾里流出来,正是朱檀。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道士,正神情凝重的注视着他的脸色,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脉博,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的膻中穴上,不断为他输着真气。
两人的头顶上慢慢现出一层白雾状的水汽,朱檀脸上的痛苦之色越加明显,突然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哇的一声,一篷血雾撒在了身前的青砖上,驳驳点点的嫣红,如同开在雪地上的片片梅花。
叶紫只觉手脚冰凉,突然而至的巨大恐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动也不动的呆在当场,耳中却清晰无比的传来朱檀压抑着的剧烈喘息。
“爷!你觉得怎么样?”林越站起身将朱檀慢慢地扶坐起来,将他划落的衣衫替他掩好。
“。。。。。。我最近突然失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是不是。。。。。。”好半天朱檀才缓过了气,一脸疲惫的低声问。
“爷!”林越脸上神情一黯,犹豫了半天才狠下心来说,“视觉是五感内最弱的一环,爷体内的毒素上行至脑,最先受损的就是视觉。爷,还是告诉王妃知道吧!”
朱檀轻轻靠在几案脚,微微摇了摇头,“小蝶。。。。。。现在怀了孩儿,我怕。。。。。。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帮我缓解一下毒素的上行速度了吗?”
“所有的方法我都试过了。爷!压制毒素的方法太过霸道,这样下去对您的身体损伤太历害了!”林越眼中泪光一闪,忙转过了头。
“林越,我只想亲眼看到我的孩儿出生,多痛苦我都能够坚持。都说生产是女子一生中最凶险的事情,我想陪在小蝶身边,这是我能够为她做的最后的一件事情了。
她们母子以后的生活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和蒋青要尽心扶持。。。。。。”朱檀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一抹淡淡地笑容。
“爷!都怪属下无能!”林越恨恨地以手锤地,双肩微微抖动。
“林越为我耗费精力,做的已经很多了。我与你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你对我的一腔赤诚,我一直铭记于内。生死由命,不能强求。什么时辰了,我要回去了。。。。。。”说完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推开那扉雕花的木门,一股清寒的冷风迎面扑来,一片银白的冰雪世界里那张略显苍白的素颜上挂满泪痕,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腥红色的皮裘披风猎猎飞扬,仿佛已经等了他几百年,那样深深地凝视,深得似乎要将他的整个人、整个身体都镶嵌入心底里。
“小。。。。。。小蝶。。。。。。”朱檀一惊,艰难地开口。慢慢走上前,小心的触碰她冰凉的小脸。心中一阵疼痛。
“朱檀。。。。。。你,不要。。。。。。离开我。。。。。。”叶紫注视着他眼中轻柔的光亮,如烟似水,晕染开的银白雪景氤氲在他深遂的眼眸中,漂浮荡漾,淡淡地伤感弥漫流离。纵身上前,将自己的整个人、整个心都扑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中,紧紧的抱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朱檀身体一僵,伸出手揽紧了怀中的那个不住颤抖的人儿,眼中一热,就此静静地落下泪来。
低下头,两个人长长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互相交叠,仿佛永生永世都无法分开。
大片大片的雪花呼啸着漫天席卷,天地寂廖只余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紧紧相拥着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