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遍地枯枝落叶,一眼望去,金陵城外的小山坡上满目疮痍。
唯一的几丝绿意便是坟前的那几棵歪脖子青松,深秋的凄凉压抑,在几只昏鸦沙哑的聒噪中,被映衬的愈发浓郁。
展天百无聊赖的拔着坟头上的枯草,随意捧起几抔黄土洒在这座低矮的孤坟上,又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心中有些烦躁。
姐姐李小婉跪在坟前,小心翼翼的拨弄着火盆中燃烧正旺的纸钱,接着有条不紊的将蜡烛贡品和香案摆在适当的位置上,神色略带忧伤。
今天乃是展天母亲的三周年祭日,确切的说是展天现在这具躯体的母亲。
前世的老百姓流传一句话,战乱年代不当兵,和平年代不当警察。
虽然有些懦弱,但也有几分道理。
展天自小迷恋那身绿军装,高中毕业后便进了警官学院,成为一名光荣的刑警专业的学生。
毕业在警局实习,教官要让他们在实战中成长,一次任务中,为了解救人质,展天很悲剧的挨了一枪,醒来以后才发现所谓的穿越理论并不是子虚乌有。
好在不管是前世今生,自己的名字没变,这可能是令展天唯一欣慰的地方了。
历来穿越就像抽奖,人品好的老天爷眷顾,让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开始便高人一等。
点儿背的当然也大有人在,比如说展天,俯身的家伙竟然是个私生子,俗话叫做野种。
在自己那个年代倒也没什么,性开放潮流不可避免的产物而已,或许可能因为有个有钱的老爹而成为炫耀的资本。
但在这个年代可就是天壤之别了,同样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在私生子这顶品牌帽子的渲染下,展天自成为受精卵的那一刻起,便红遍的金陵城。
原因很简单,他娘,也就是这座孤坟里躺着的,曾经是金陵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展家的大小姐。
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不假,昔日被媒婆踏破了门槛的展家,自打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一夜之间大了肚子后,便如傍晚菜市场被人挑剩下的烂白菜叶一样,连扫街的大叔都不屑一顾,这个年代叫做破鞋。
展天那冲动的娘也受到了冲动的惩罚,爱惜名声的展老太爷吐血半升,卧床数月后,终于宣布与女儿恩断义绝。
好在念及父女之情,展老太爷偷偷为女儿在玄武湖畔购置了一套民宅,隔三差五又悄悄差人来送些银两,展天的娘也给左邻右舍做些针线活,倒也能勉强度日。
由于母亲的名声不佳,儿子的教育发展自然有层层阻碍,为了不至于让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展天娘收养了个孤儿,当做童养媳,便是李小婉。
李小婉比展天大半岁,展天自小称她姐姐。
自小缺乏教育没读过几天书的展天,上个月和自己的狐朋狗友雷子,去果园偷果子被狗撵,匆忙逃命时一头撞在树干上,昏迷了两天两夜才让展天现在的灵魂有了可乘之机。
“天天,过来给娘亲敬杯酒,说你呢,听话,来,乖!”李小婉斟好一小杯黄酒,轻轻递到口叼枯草,一脸烦躁的展天面前,柔声劝道。
天天便是她给弟弟起的小名,自打展天娘去世以后,她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这样称呼展天的人。
而这种人便叫做亲人,展天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感动,和前世一样的温暖。
展天也算是是个脾气火爆,但关键时刻头脑异常冷静的热血男儿,不然也不会适合刑警专业。
对于展天的火爆脾气,前世的导师曾满脸惋惜的叹气道:“这孩子可惜了如此之好的天赋,一辈子发展也最多是个刑警大队长,机关恐怕很难混进去了!”
这话实在,机关里的大爷都是戴着上百幅面具的存在,谁喜欢你一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铁血男人也有软的时候,前提是你遇到像李小婉这样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勤劳美丽,而且对你百依百顺,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女子。
事实正是如此,展天穿越后看到李小婉第一眼,就软的一塌糊涂。
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才导致了展天整日满面烦躁之色。
好歹给美女一个面子,展天闷闷不乐的接过酒杯,随手洒在坟前。
虽然情不自愿,但这个举动已经令李小婉欣喜不已了,自从弟弟受伤醒来以后,从未对自己像以前那样暴跳如雷,甚至一句气话都没讲过,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闷着头发呆。
难道弟弟开始转性子了?这可是一个好苗头,从一个地痞混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老天爷天大的恩惠了,李小婉激动地想哭。
当然如果弟弟突然变得彬彬有礼,开口便之乎者也,李小婉会觉得撞上鬼了,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可惜干娘看不到这一天了,李小婉心中又是一阵凄苦。
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展天,李小婉轻抚一下散落在额前的几缕青丝,对着坟头缓缓道:“干娘,您看,三年来天天都长高了一大截,比以前也听话懂事了不少,再也不打架了!隔壁王大娘帮我在苏家揽了一些针线活,赚些银两补贴家用,连苏家小姐都夸我的手艺好,他们都不知道,和干娘您比起来,小婉差远了!干娘您放心吧,有婉儿在,一定不会让天天受冻挨饿的!”
李小婉自顾在坟前轻声唠叨着,展天和个闷葫芦似地在一旁连个屁都不放,听了前几句,心中忍不住偷笑,的确是不打架,这回改偷鸡摸狗了,让狗撵的连小命都丢了。
待听到后几句,展天忍不住面红耳赤,想想也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好吃懒做不务正业,靠个小姑娘的辛苦钱养活,这张老脸还真是没处搁。
尤其是看到李小婉那郑重的就差举手发誓的眼神,展天更是惭愧不已,此时此刻觉得自己连坨屎都不如。
“姐姐,快到晌午了,咱们早点回去吧!那个啥,我打算找些活干赚点钱,你说啥?不行?没事,我的伤早好了,就是不知道谁能看得起我这个野种,赏个活干干!”展天憋着个苦瓜脸皱眉道。
自己以前的名声的确不太好,再加上与众不同的“显赫”出身背景,就连给普通庄户人家放牛,别人都怕他把牛给偷偷卖了。
“莫要瞎说,什么野种,真难听,你让干娘听见了会多伤心?干娘不是给你留了个玉佩和折扇么?这都是你爹留下的,姐姐都给你收着呢!以后莫要听那些闲人乱嚼舌根!”李小婉秀美紧蹙,语气略微有些严厉,这些天来还是展天第一次听她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
以展天前世的思想观念,这些小事他自然不会在乎,但这个时代有所不同,所谓入乡随俗,思想观念不同可以保留意见,所作所为还是不要犯了禁忌为好,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个小人物。
即使自己遭遇什么不测,展天也不在乎,贱命一条,何足道哉!但自己这温婉可人的姐姐怕是也活不了了,展天心中有些心疼又有些温暖,滋味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幸福。
对于所生的朝代展天也有一些认识,自三国袁术得传国玉玺之后,便率众将东征西讨,灭袁绍,歼曹操,杀刘表,征孙策,最后一举入川荡平刘璋,改元称帝建立梁朝。
千年之后,众多朝代繁衍更替,直至本朝太祖血拼胡人,马背立国,建立大楚。
不过此时的大楚并非百年前那般强盛,东北的女真人发展迅速,去年深秋女真首领朗古尔泰公然叛乱,朝廷大军随即前去征讨,被杀的大败而归,元气大伤。
朝廷无奈选择议和,东北女真公然立国,号称大金,自此东北大地被划分出大楚疆域。
“天天,干娘生前就教导你,男儿当志在四方,莫要妄自菲薄,姐姐相信天天必会有一鸣惊人的那天!”
李小婉继续苦口婆心的劝慰,语气却愈发的温柔,时不时的引用前朝重臣年轻时不得志的例子加以勉励。
展天却一句没听懂,甚至通晓历史的他,连那些人名都未曾听说过,历史长河的分水岭还真是造就了人类文明之路的另一条轨迹,真可谓时势造就英雄,前世的豪杰在这里连草包都不如,如果这个世界有朱元璋的话,估计都成方丈了。
正当二人收拾妥当准备回去时,一道人影却如风般窜上小山坡,老远便听到那破锣嗓子如杀猪般嚎叫:“天哥,不好了,你家的房子被人抢了!”
来人便是雷子,展天最忠贞的狐朋狗友,是个孤儿,只知道他爹姓雷,临死前也没给他取名字,大家便叫他雷子。
雷子便是和展天一起去偷果子,被狗撵的那位“好汉”,绝对是一起扛过枪下过乡嫖过娼的哥们,铁打的交情。
展天自来到这个世上便和雷子有过不少次接触,觉得这哥们与自己也挺投缘,尤其是铁了心要跟着自己混,一口一个“天哥”,不是为了那点虚荣心,关键是听着心里贼舒坦啊。
“雷子,咋的啦,又让狗撵了?别慌,有天哥在,你瞧你整天呼天喝地的,老远就扯着个破锣嗓子喊,有没有点出息?我教过你多少次,知道啥叫镇定不?”展天见雷子满头大汗神色慌张的表情,有些不爽。
“你说我家房子被人抢了?是谁?到底咋回事?看什么看,有屁快放!”展天有点不耐烦,也唯有拿这个小弟来撒气了。
雷子喘了口气,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天哥,是,是展家大少爷,也就是你表哥!”
展天和李小婉闻言均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满面疑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