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梵低垂了眼眸,沉默几秒,“会。”
在退隐一年多的日子里,丁晟睿背着画板走了过许多地方,可是无论去到哪里,他都觉得遗憾。
因为他想要与之分享的人,没有来。
金沙漫天的大漠,暗无天日的深海,广袤无垠的星空,璀璨壮丽的极光……
无人与共,仅余寂寥。
丁晟睿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悲伤。
这是他的第一场个人作品展,每一幅画都由他精心挑选,一开展,便有许多观众前来,大部分都是他以前的粉丝。粉丝们无不赞叹自己偶像的才华,许多都拍了照发上微博、微信,于是,第二天、第三天……渐渐多了一些懂行的人来。
他允许粉丝们在他的个展上随意拍照,唯独那个小房间里的作品,明令禁止拍摄。
今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再过一个小时,工作室的人员将开始拆卸画作,运回他的工作室去。
可是,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Boss,一会儿先卸哪里的作品?”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问他。
“按编号吧。”丁晟睿淡淡道,“小房间里的放在最后。”
话语刚落,一阵高跟鞋碰触瓷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丁晟睿背对着大门,而那阵脚步声从他身边稳步而过。
他没有回头,他甚至不用回头,那样熟悉的步伐,走路的节奏,仿佛隔了千年,才传来他的耳畔。
莫梵接了一个新项目,每天在工作室忙到天昏地暗,到能踹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今天已经是他个展的最后一天。
她早上穿的高跟鞋,工作室里只有拖鞋,一般到工作室她就换上拖鞋,这样腿会舒服些。可是,谁知道她穿着拖鞋也能把自己的脚给崴了。她看了一眼时间,赶不及回家换双鞋,只好拿上外套拎了包,赶去展览馆。
因为这是最后一天,丁晟睿个展的场馆里已经没什么人,少数几个也三三两两,站在几处。
莫梵凝神,仔细地一幅画一幅画看过去,看他笔下的风景,再看他落款的时间,想象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否会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
看日出,还是看星空,失眠,抑或昏睡。
最多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晚的初雪,他的睡容,还有……她对他说离婚时,他的表情。
我们都曾以为那是最好的结局,但是,爱不如此。
那个人在她心里放不下,提不起,以为遗忘了,却又会想起。
莫梵轻叹,继续往里走。
那是一个小房间,有精致的实木推门,里面的光线明显比外面要暗许多。这样的氛围最适合回忆。
她缓步迈入,第一幅油画只看了一眼,心中便震颤不已。匆匆环视一圈,脑海里混沌一片,她想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可是却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所有的油画上只有一个女人,或喜、或怒、或哀、或乐。
全是她。
从相识到分离,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她躺在医务室床上看着他的眼神,她只顾编辑视频的背影,她穿他买的长裙抱着奖杯亲吻戒指的笑脸,她每晚独自一人睡着的脸庞……
一步一步,一幅一幅,她的泪如雨下。
最后驻足。
那是画了一座心形小山的画。背景是昏黄的暖阳,画中有一块空白,形似一个女人坐在高高的岭上。那个女人只是个空白的轮廓,远看就像一颗心脏上,缺了那么一块。
该挂最后一幅画的位置,挂着这一系列作品的题目——住在心上岭的女人。
莫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展厅,只知道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休息长廊的长椅上,手中捧着的手机里显示着刚登陆的微博界面。不知多久没有登陆过了,上面有无数的私信和@,她都没有时间去看。
她点开微博的输入框,双手微微颤抖,写下:
“听说,初雪那天撒的谎,都可以被原谅。”
按下@之后,跳出来的人只有一个。
她犹豫了一会儿,按下。
然后关掉了微博。
傍晚的夕阳如同金色的丝绒,笼罩着整个城市。
莫梵望着远方的天空,看得久了,眼睛略微疼痛,再看向别的地方,视线有些虚实不定。
远处,似有一个人影向她靠近,那人逆着光,看不清模样。
她眨了眨眼,双眸酸疼,又有泪水要涌出的感觉,慌忙低头擦了擦双眼。再抬头那人已然在她面前。
他扬着玩世不恭的招牌微笑,琥珀色的浅浅瞳眸里藏着暖意,他的嘴角天生微微下垂,若不是真心,他的笑就仅仅是在笑而已。
但是此刻,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休息长廊夹在两座建筑物之间,挡住了寒冬的风,却没有遮住飘下的雪。
周围的小女生推了推男朋友,雀跃地呐喊:“初雪初雪!你看是初雪唉!”
这一声喊得路人们都纷纷抬头。
又是一年初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