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脸色大变,心中不由忐忑起来,他前世读过的那几篇经典诗词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依稀能够记起的屈指可数,若是让他去杀人或许还可以商量,让他作诗……
他宁愿从这船上跳下去!
“尊驾,这横江乃生命之源,孕育万千江东子弟,在下才疏学浅,就恐拙作冒犯了这神圣的万里长河。”罗西站起身来,面现难色。
“先生勿要妄自菲薄。”中年男子亦站起来,他误以为罗西是不愿过分展露才华,语气变得分外诚挚:“方才先生所作诗句,确实为少有的佳作,更何况是涂鸦之兴,若先生认真思量一番,绝对能做出与这壮伟的横江相得益彰的作品。”
罗西内心苦笑,看了看中年男子,又转头望着碧水蓝天连成一色的横江,最后将眼神落在哪婉约灵秀到了极致的女子身上,她的眼神中含有一些莫名的东西,似是期待,又似是波澜不惊,但最显而易见的,却是一种含而不露的怀疑。
显然,女孩并不像中年男子那么相信罗西,甚至,她很怀疑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粗鄙的少年究竟是否会作诗,他刚才那一句引吭而出的“有朝一日龙得水,敢让横江水倒流。”真会是从他脑袋里出来的么?
罗西心内一定,也不知是出于想在这女子面前证明什么,还是想随了这中年男子的心愿,他端起一壶酒,微微笑道:“既然尊驾如此诚恳,那我就借着古今大势,与手中这一壶浊酒,权且献丑了!”
中年男子即刻屏气凝神,静静等待着,就是那身边的蒙纱女子,也微微抬起秀目,凝视着罗西。
船楼之上,唯有安坐一边的白狼面色古怪,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伙伴竟然还能赋诗,这些天的相处,可没发现这家伙身上有哪怕一丁点的诗人气质,强盗匪徒的性子倒是显露得不少,看了看那儒雅清逸的中年男子,真担心罗西会弄巧成拙,到头来真应了那句“献丑”!
罗西无暇管顾他人的反应,所谓要装就要装到底,他极目眺望着远处的那一片碧海蓝天,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深沉起来,似有万千感慨般,用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此句一成,中年男子眼中大亮,这一句开篇在他看来显然是极为精彩的,以一去不返的江水比喻历史的进程,用后浪推前浪来比喻英雄叱咤风云的丰功伟绩,然而这一切终将被历史的长河带走。期间将横江、英雄、历史三个关键词完美的勾连在了一起,让人不由得心驰神往,他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兴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害怕打搅到了罗西,让他断了灵感,则一篇千古佳作就这般流失。
蒙纱女子眼中异彩连闪,显然这一句也极为出乎她的意料。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罗西嘴中咏颂着,眼神却忽然变得迷离起来,似是带着诸多伤感,挥不去,扯不断。
这一句出,中年男子几乎忍不住击节赞叹,其中包含着对前面两种历史现象的总结,又象征着自然界和宇宙的亘古悠长,尽管历代兴亡盛哀、循环往复,但青山和夕阳都不会随之改变——这样一种旷达、超脱的人生观,尤其是罗西那仿若置身这历史长河中的哀叹之色,更是让一种人生易逝的悲伤情绪悄然而生。
“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春风秋月,一壶浊酒喜相逢。”罗西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再世为人的经历、洞彻世俗的豁达、淡薄超脱的襟怀,无不展露得淋漓尽致。
闻得此句,中年男子却是沉默了,眼中痴迷无神,尽是惘然。
蒙纱女子神色变幻莫测,从开头的怀疑,到其后的惊讶,再到现今的迷醉,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面前这少年拥有如此大彻大悟的心态!
罗西将视线从天边收回,仰头灌下一口酒,最后看着那精致的酒樽,微微一笑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时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中年男子才率先回过神来,他想要鼓掌,手提了起来,最终却又放下了下去,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脸的激动,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内心那澎湃的情感。
罗西见得中年男子这般反应,心下也是略松一口气,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记起这么一首契合情景的词,要再来一首,估计真是要他老命。
“好诗!”那蒙纱女子终于开口了,虽只轻轻吐出俩个字,却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她不经意间望了罗西一眼,其中的蕴含着复杂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
“好诗二字,绝无法形容这旷世佳作。”中年男子缓缓开口,他语气低沉无力,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他站起来,朝罗西执了一个弟子礼,恭声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罗名西。”罗西想了想,又指着白狼,补充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叫狼。”
“原来是罗西先生,鄙人柳原。”中年男子自报姓名,看了看边上那蒙纱女子,犹豫了一会,还是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姐。”
虽是说出了女子的身份,却并没有报出姓名,显然是顾忌着尊卑之分,没有这女子首肯,不敢贸然以下犯上。
蒙纱女子好似也不愿报出姓名,自说出句“好诗”后,其后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整个席间,只是罗西与柳原在恣意交谈着,当然,大部分的时间是柳原在问,而罗西只是随口应承着,偶尔发表几句观点,却都是切中正题,见解独特,让柳原大为佩服。
白狼则只是喝酒的时候举一下杯,其余时间未曾插过一句嘴,他比那蒙纱女子还要沉默得更为彻底,期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在其后的四天多时间里,罗西与白狼每日受邀,与柳原一齐在船楼上饮酒作乐,每每那蒙纱女子不在时,甚至还有歌姬飘然起舞,撩荡身姿,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因为仰慕罗西的才华,柳原将二人安排到了船楼上居住,每天均有俏丽的侍女丫鬟服侍,这让颠沛流离惯了的罗西有些不自在,却很快适应过来,心中也是不禁感叹:“这沧澜帝国的生活,可真是腐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