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沁等人回到家中时已经申时,春嫂已经在准备晚膳了,天色也逐渐接近漆黑,随着太阳挂在天边逐渐落山,一股冷风伴着小雨稀稀拉拉的降临了。
稀散的雨点砸在窗沿上,发出一连串及其细微的声响,平添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隐约能瞧见窗外的树影在清风中微摆。
想起那位刘夫人下山时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能猜出来雨瑶的批命还不错。柳氏却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大柳氏更是没有一块下山,说是要在寺庙中留宿一夜。
“长姐,是不是咱们的批命不太好?额娘似乎不愿意提及。”用过晚膳后钰洁端坐在琳沁的身边问道,手里拿着一个绣了一半的手绢,左右也不知道该如何接着下针。
琳沁看了看自己手中新秀的绣品,是一课青翠的松柏,挺拔刚毅,不自觉却想起了那一袭青衣,不过嘴里却是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奇怪姨母似乎是认识那位智胜禅师。”
钰洁瞧着手里的半成品,上面的锦鲤看是太难看,看着倒不像锦鲤了倒有些像是一只鸭子,左右瞧了瞧还是放弃了丢在一旁。“我也这么觉得,额娘似乎也很是疑惑,却没问。”
窗外的小雨随着时间逐渐演变成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击打在树枝上,房间内虽然烤着炭盆却依旧感觉到一丝潮湿的凉意。
雨露逐渐升起潮雾,哪怕是掩着窗户,从窗户缝里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水汽。
虽然柳氏和大柳氏什么都没说,但是琳沁也能感觉的到肯定是有事情发生,而且必然和自己与钰洁的批命,还有大柳氏相关,只是从何说起却一丝线索都没有。
琳沁与钰洁并不知道,于此同时柳氏却是将今日智胜禅师所说的话告诉了凌武,还有下山时大柳氏说的话。“长姐说,希望沁儿能随智胜禅师学习,禅师也同意了。”
“大姨好端端的让沁儿随个和尚学什么?”凌武眉头一皱,他原就觉得琳沁心思有些过重,再和这老和尚学习,若是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可就不好了。
信佛虽是善举,可若是崇佛太过,生出剃度为尼的心思,凌武想到这里就下意识的觉得不可。
“智胜禅师说沁儿命中自带贵气,日后必是宫墙内的一员,他看在与长姐有旧的份上原意相帮。”
柳氏紧锁着眉头,手里帕子都快搅烂了。“咱们家的事咱们自己清楚,琳沁和钰洁日后怕是少不了走那一遭,若真是如禅师所言,咱们不可不早做准备啊。”
凌武心中一沉,自己瓜尔佳氏的姓氏放在那里,由不得不多想。
想了许久,最后凌武也只能只觉得相信大柳氏,自从认识以来大柳氏做的每件事,虽不起眼最后却都发现早有深意。
“也罢,就让沁儿跟着学吧,相信大姨不会害沁儿的。”
“对了,那钰洁呢?”凌武突然想来自己的二女儿还没个说法呢。
柳氏拿出钰洁的批命递给凌武,想起钰洁的批命柳氏更是纠结。
“禅师说钰洁是早夭之相,五岁时明明有一死劫绝无法度过,却不知道如何渡过了。死劫虽过如今却是寡独之相,可日后命数却又不可限量。”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心的,今日刘夫人劝我批命我就不该答应,平白添了好些烦恼却又无可奈何。”柳氏扶着额头,心中却是一阵无力。
“说起来,钰洁五岁时却有一次高烧不治。”凌武想到这里,却是暗道这老和尚恐怕并不是江湖术士。“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大姨让沁儿随着禅师学习就随她。”
“只是用不用让钰洁也跟着去?”凌武想到,都是自己的女儿总不好差别对待,更何况钰洁的批命情况比之沁儿也好不了多少。
孤寡之相暂且不说,单单只一项,日后命数不可限量,这话可就有些大了,往好了说凌武也不敢去想象,不可限量能到什么地步。
柳氏听了手心一紧,老爷莫不是起了培养钰洁的心思?“禅师未提过,长姐也未提过。”
“长姐也说禅师是看其面子才肯教导沁儿,若是咱们在厚着脸皮去求,就怕禅师不高兴,也有碍沁儿日后啊。”
在钰洁和琳沁之间,柳氏几乎想都不要想的,自然是选择琳沁,只要钰洁日后不碍着琳沁,柳氏自然会给钰洁找个好婚事,日后也能帮衬琳沁一二。
凌武听了点点头,智胜禅师既然给两个姑娘都批了命,却没说一块教导,自然是有他的思量。“也罢,便如此吧。”
次日大柳氏是在连绵的细雨中回来的,下了一夜的大雨此时倒像是没了力气,稀稀拉拉的飘着细雨,打在脸上就像是绒毛拂面一般,十分清爽舒服。
大柳氏回来便拉着柳氏在厢房内呆了大半日的时间,届时连春嫂都被支开了,谁也不知道大柳氏和柳氏说了些什么,不过柳氏出来后脸上明显的愁容却是消了不少。
从那日开始只要是天色明朗的时候琳沁便要独自上山去随智胜禅师学习,有时候钰洁和雨瑶也会跟着一块上山,只是却是见不到智胜禅师的面。
......
......
时间匆匆而过,两个月的时间仿佛池塘里的鱼儿一眼,上一息还能瞧见,下一息便瞧不清身影了。
而此时淮南的雨季也开始消退,潮湿与水汽也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却是逐渐燥热的天气。
说起来也怪,有时候也不见多大的日头,可空气里就是有一股驱不散的炎热,闷闷的,稍稍一动弹便是一身的汗。
僧舍内檀香缓缓的融入空气里,夹杂着老旧家具独有的木香在鼻尖缭绕,智胜半眯着双眼,苍老却十分洪亮的声音从胸腔响起。
“你要记住,一个人的面相并非不能改变,天生富贵相也会因为其他很多因素而导致贫穷,反之亦然。”
琳沁点了点头,看着身前放着的相书仔细研读。
“可是师傅,人的面相为什么会改变?难道人力还能逆改天命么?”琳沁心中疑惑,若说天命自然是天定的命数,如何还能被人为篡改?
智胜听了哈哈一笑,猛地睁开双眼盯着琳沁说道:“人力为何不能改天命?”
随即智胜拿走琳沁身前的相书,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旧的书籍交给了琳沁,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却又有一种骄傲。“这本《孑相遗书》乃我师门传承,今日,我传给你了。”
“你的心智乃我平生仅见,但你要谨记逆天改命并非不可,只是干系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轻动。”
琳沁一愣似是从智胜的脸上发现了什么。“师傅是要离开了么?”
“你姨母离开的时候让我倾囊相教,我原本打算教你三年,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月。”智胜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当年你拜在先师门下,凭你的心智两个月足以,当年若是有你......。”
智胜叹着气摇了摇头。“这本书你要时常研习,我没交给你的东西在这里面都有详述,说不定你我再相见时我就要仰望你了。”
“师傅什么时候走?”琳沁捏了捏手心,小心翼翼的收好《孑相遗书》。
智胜摇了摇头,笑着道:“该走的时候就走了,该来的时候就来了,天下这么大何愁不能相见。”
琳沁望着智胜,只见智胜笑着站了起来哈哈一笑。“你若明白,便知道我的意思。”说罢便走到僧舍门前,只见门外老树参天笔直,蝉鸣不绝于耳,此时此刻却不觉吵闹,反倒有一番禅意。
琳沁就这般望着门前的那个苍老的身影,也不知智胜是何时离开的,也许智胜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副苍老的伪装早已经被她看破。
智胜虽未禅师却从未自称过贫僧或是老衲,一切都像是平辈相交一样,琳沁本就心智多妖,自然不会发现不了智胜的疑处。
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仿佛水波一般荡起了涟漪。又开始了,琳沁想到,不知道一会自己会出现在哪?
再清醒过来时琳沁看到的便是一只矫健强壮的白色汗血宝马,一个仿佛白玉做的人儿坐在马背上,傲骨锋眉,面若白玉。“是他......”
溥锦一拉缰绳一个转身,只见一个倩影出现在眼前,一身嫩黄色的云锦旗装,耳边一对碧色的玉石耳坠。就仿佛绽放的素心腊梅花,娇艳却又含蓄。
许是靠的太近了,溥锦担心马匹发性连忙安抚,一个侧身翻下马。“赵德全,将马牵去喂些草料。”
赵德全拉着马匹扫了琳沁一眼,方才琳沁走过来的时候他是看见了。可是赵德全也很疑惑,方才这姑娘的眼神和如今的样子却仿佛是两个人。
“琳沁见过公子。”琳沁回过神来,却见那少年已经走了过来连忙行礼。扫过那少年精致的脸庞,脑海里不禁对相书中对应。‘身份贵重,眉有青云,骨有贵气凌云。’
想到这里琳沁心中一震,若是书中所言不假,此人只怕至少是个红带子的身份。
溥锦见琳沁呆呆的看着他,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道:“你这么盯着......我看,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