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下来，宁记鱼塘也恢复了宁静，只有来宝不甘心地冲着山下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车灯吠上几声。
忙碌了一天，收拾善后的工作虽然不是重活却要十分细致，每一分钱都不是侥幸得来的呀，宁月裳心里小小地感叹了一把，手有点滑，得更小心地把刷干净的盘子整齐地码在碗柜里，接着抹厨房的台子，抹布还要漂洗几遍才能去油。
“小林哎，你别动，坐着就行，来者是客嘛。”大娘笑呵呵地端上刚泡好的茶，那是大伯难得拿回来的好茶，不知道是铁观音还是毛峰，在她看来包装都一个样，连那味儿也没区别，别人说好茶那就是好茶，所以，听说林沛是大学老师时让她震撼十足，这名头已经被蒙上一层光环，听说还是水利工程硕士生，大娘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灿烂过，她从林沛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宁秀的未来。
“呵，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们老师都喜欢吃些什么，只能弄了点家常菜，明天我让她大伯带你们下馆子，你喜欢啥尽管点。”大娘拿出了家里不常用的一套茶具，亲自斟了茶水。
林沛感觉更加尴尬了，目前还没有遇到过将区区一个大学老师置于如此崇高地位的人，他连连摆手，频繁地起身离座几次，却还是挡不住大娘的热情，有种严重吃不消的感觉。
宁岩把外场的桌椅都抹干净收起来垒回仓库间，今天下午宁月裳领着林沛来找他时，正好被大娘撞见了，听到那介绍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爆发出难以抗拒的热情把林沛迎进屋奉为上客。
看到林沛一脸消化不良的样子宁岩反而有点乐了，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别人得了吧，偶尔让他幸灾乐祸一下也无妨啊。
林沛除了刚见到宁月裳时说上几句话，之后一晚上的时间都是属于大娘的，宁岩好整以暇地两手交叉斜倚在沙发里，干了一天的活，说实话，肩有点塌，腰有点酸，他老实不客气地让宁月裳帮他捏捏肩，理由是他今天替她把那两桶菜给洗了。
宁月裳好笑地看着他，宁岩今天给她的感觉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或许这里暗暗有什么魔力在作崇，把宁岩拧来拧去弄得性情大变。
林沛一脸专注地听大娘细细分述她女儿，瞅得空时才往站在宁岩后方给他捏肩的宁月裳身上溜一眼，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2010年填报志愿指南》，正翻到198页，杯子里的茶水已经空下去了两次，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再次成为90度夹角，林沛心里暗暗叫苦。
他调查的手段不算高明，只是大约了解宁家住址的分布，家庭成员的简单情况，当他喝光一小瓶白酒后就决定不再踌躇，背上常年跟随的登山包，鼓足勇气买了张踏上N市的火车票来到这里，林沛眨眨眼，怎么突然觉得这本书上那一串专业代码似乎变得越来越小。
那年高考是至少七年前的事了吧，林沛仔细回想，他也是糊里糊涂去考了试，意外地读了水利专业，更意外的是他逐渐觉得这门专业还挺有意思，就这么一直读下去，耗了大半青春，现在他找到了另一件更感兴趣的事，如果够幸运那将会直接燃烧掉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青春年华。
“林沛，你觉得我妹更适合哪个专业？”一直在大大方方观察他的宁岩突然开了口。
“宁岩，真是没礼貌，喊林老师！”大娘在一旁听了就急。
“没没事，大娘，宁岩他们已经毕业，算是社会人士了，我也年轻，称呼可以不用这么拘束的，真的。”林沛忙出声阻止，好不容易才让他们跨过这层师生障碍，别又因为大娘而回到原点，怕是大娘不接受，林沛又重重地点了下头。
“就是，大娘，是林沛自己说的，所以我才这么叫的嘛。”宁岩一拍手道。
“对，说不定以后我们俩还能有机会共事呢，呵......”林沛干笑几声，看到宁岩没有其他反应只好正声道，“宁秀的情况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一向以来女孩子读工科是比较不容易的，在将来找工作方面可能会多点阻碍，选择院校要尊重她本人的意愿，如果有兴趣可以考虑管理类或媒体类的专业。”
“啧，还是找个普遍点的技术专业吧，实实在在也好谋生，或者选个新兴专业，需求量一对一。”宁岩眯了眯眼，好歹他趁病也把这本书仔细看了一遍，这只老狐狸，顶着大学老师的名头就可以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难怪临走前听说是他帮宁月裳找了工作就有些疑心了，自己的直觉果然是正确，老狐狸憋了这么久终于露出尾巴来。
宁岩似乎能听到自己的磨牙声，因为他想起刚到三峡时还主动请林沛吃了饭，虽然那是大家均摊的饭钱，一股拿肉包去喂了披羊皮的大尾巴狼的悲哀还是直直涌上心头，是他把老狐狸勾进家门的。
“大娘，离填报志愿的日子还有段时间，慢慢来，别着急下决定，呃，林......林大哥，不是说要听听秀儿的意见么？”宁月裳感觉宁岩的语气不太对劲，于是出来打个圆场，她是没经历过高考的人，所以一直在扮演个很好的听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说出林大哥这三个字时结了巴。
只是因为不习惯吧，宁月裳暗暗想道，可她手下的宁岩却明显地耸了耸双肩，微抬起头拿眼神溜她，宁月裳用力瞪了回去，她可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大娘琢磨了下，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还真的是一时难以下决断，但提到宁秀，大娘又开始碎碎念：“那丫头片子最近跟放风的犯人一个样，天天往外冲还不知道回来的......”
时间渐渐有些晚了，宁月裳也不好再逗留下去，收拾了包包准备坐最后一趟公车回家，林沛见状起身也要离去，说是去寄住在某个朋友家几天，大娘第一个拦住，说是二楼房间还有多余的，愣是要林沛留下，就生怕他突然一夜长翅飞了。
宁岩在一旁看得气苦，二楼好歹是他家，大娘一着急起来就不管了，硬是把人安插进去，确实第三个房间是空着的，也有床，只需打扫一下就能入住了，长年经营鱼塘效益甚好，所以宁华风乐得一人清静也不打算出租房间赚取那点小利。
“宁岩，快上去把房间收拾出来啊！”大娘轻声喝道，这孩子今天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宁月裳轻抿了嘴，瞧今晚这两人肯定没得消停，她不打算继续观战，干了一天的活，还是早点回去歇息的好，这场戏肯定还要唱上好些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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